破屋重筑

我看一個人，不喜歡看他極力展現的光鮮，而是喜歡看他性格里的“破損”之處。這當然不是出于某種陰暗的心理，而是因為破的地方藏有寶藏。

十幾年前，三里屯有一個開酒館的臺灣人，他會算命。我那時候特別信這個，就傻兮兮地跑過去算。他送我四個字——破屋重筑。

算命的人說得好我就信，說得不好我很快就忘掉，但是我直到今天都記得這四個字。

小時候家境不好，父母離婚，我常被小伙伴們嘲笑和欺負。我天性敏感，因而性格里生出了很多不足之處，如自卑、自負、驕傲、脆弱、要強、偏執、尖銳等，我統稱為一個字——破。

我二十多歲時因為一部戲一夜之間家喻戶曉，被眾多人奉為偶像。我來不及讓自己更優秀，只能極力掩蓋不好的東西。

成名不久后的一次采訪中，一名記者直接指出：“剛才的成語你念錯了。”我惱怒交加，直接跟他翻了臉。因為小時候的經歷，我非常在意別人是不是瞧不起我，但是從那以后，我開始買些書回來讀，甚至開始寫一點兒東西。

為了證明我不是花瓶型的男演員，我拼命地學習演戲。那時候，我不停地看馬龍·白蘭度、羅伯特·德尼羅、阿爾·帕西諾等人的表演，驚嘆道：“他們怎么可以演得這么牛！”我也想成為一個很牛的人，所以有一段時間，我演戲常常用力過度。

后來，我發現為了證明自己而刻意遮掩本身就是一件可笑的事，但我還是無法擺脫“破”給我帶來的痛苦。

有一次，我和一個朋友吃飯，說起了童年的經歷，平時很淡定的朋友突然哭得一塌糊涂。她上小學的時候父母離異，跟著母親一起生活。她的母親是一個性格孤僻的人，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對她不管不顧。她從小就自己打理生活，餓了自己做飯，病了自己去醫院，從來沒有體會過家庭的溫暖。她說，有一次放學后，鄰校的一個男生騎車跟著她，她一直在街道上繞圈子，不敢回家，她害怕被人知道她住哪兒，因為家里沒有人能保護她……

我怔了許久才對她說：“正因為有這樣的經歷，你才是今天的你。你比大多數女人都獨立、堅強……”我忽然明白了：我們所有的力量都來自破的地方。我們每一個人用盡全身的力氣去彌補破了的地方，從而成就今天的自己。

我后來在《鬼水瓶錄》一書里寫了一個叫“念珠散”的故事。里面的鬼王因為對死亡有更深的覺察，所以產生了巨大的恐懼，他終生都在對抗這種恐懼，而他所有的智慧、超凡的覺悟也都來自于這種恐懼。重筑破屋，要靠認知、面對、諒解和寬容。

回首這荒誕又真實的五年，收獲只有自己知道。有人問，如果過去沒發生那些事，我今天會怎樣。我告訴他，沒有其他的路，我必然會站在這里，老天會這么安排，一定是有原因的。

（摘自《知識窗》2017年第9期 圖/亓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