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赫哲族崇尚萬物有靈,信奉薩滿教。薩滿舞蹈是薩滿教儀式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儀式中的薩滿舞具有象征的意義,與之作為符號時相比,特殊場域下的的薩滿舞蹈起到一種再表達的功能,從而薩滿舞情境的轉換會帶來不同意義的闡釋。本文將赫哲族的薩滿舞從儀式到展演,置于不同的場域下進行對比分析,探究其舞蹈動作的象征性轉變。
【關鍵詞】:赫哲族;薩滿舞;動作的象征性
一、薩滿儀式中的舞蹈
在薩滿儀式中有這樣一段場景:薩滿的大神和二神兩個人搭檔對著所祭祀的圖騰或者神偶供食和誦唱,并且還不停的瘋狂跳舞打鼓。這是薩滿正在與神靈進行著溝通交流,這些神靈存在于超自然界并隱藏出人類的感官認知中,而儀式中的神偶等等那些物體成為了神靈能夠被人類所感知的載體,即象征物。薩滿儀式的舉行意在實現三界三存在的交流,儀式中具有諸多類似的象征物,比如樹木、動物等,本文中所提及的象征物及其象征性指的是薩滿舞蹈在完整的薩滿儀式這個場域當中的象征,并且在象征性的基礎上探討赫哲族人的宇宙觀。
肢體語言是舞蹈的表現手段,動作在薩滿儀式中具有特殊的象征性。以赫哲族最主要的春祭儀式“跳鹿神”為例,對儀式中的薩滿舞蹈做簡單的分析。“跳鹿神”是赫哲人祭神驅鬼的儀式,也是進行祈禳和還愿的儀式,每年三月三和九月九舉行,幾乎全屯人都會參加最為隆重。其時凡是通過跳神治病而得痊愈的人家和求到子嗣的人家必須在此時來還愿,薩滿趁這個時機為自己的家人以及整個村屯的人消災祈福。在跳神時薩滿手持神鼓身著神衣,頭戴神帽、面具、胸護銅鏡,腰系鐵鈴帶領大家一起挨家挨戶擊鼓跳神。儀式中薩滿禱告完畢后,有若干人擊鼓擺鈴助興著每人走三圈。薩滿開始自右向左轉三圈跳神,然后所有參與者會組成若干個神隊,薩滿帶領七八個人為先導,其他群眾在后尾隨。隊列第一人在前領路執鳩神桿,第二個人手提一串“愛米”,第三人手托神鷹,第四個人手執神刀,后面跟隨的若干人擊鼓,薩滿就在這之后。全村屯的人都隨著隊伍一邊唱著神歌一邊跳躍著前行,從薩滿家為起始點第一個跳,接下來由西向東進入每家每戶逐一跳神。回來時唱歸來神歌,且行且唱,同樣是薩滿帶領眾人附和,最后返回至薩滿家。
在整個“跳鹿神”儀式中,薩滿的舞蹈順序方位、動作的起伏高低、道具的應用以及跳神隊伍行進的方向,這些看似簡單的問題,背后另有其深層的象征意義。
二、赫哲族薩滿舞動作的象征性
(一)“跳柳條”動作的象征
“跳鹿神”儀式中一個重要的目的是求子和還愿,赫哲族女子年過二十七、八歲以上無子者即認為沒有第三靈魂,就要在“跳鹿神”時找魂求子,之前通過薩滿治病而痊愈者和求子得子者都要在此刻來還愿。赫哲族的薩滿教認為人有三個靈魂,第一個是生命的靈魂,叫“奧任”,時創造生命的神所賦予的,人與動物皆有;第二個靈魂是“哈尼”,是能離開肉體到很遠地方去的思想靈魂;第三個靈魂叫“法揚庫”,又叫轉生的靈魂,在人死之后立即離開人的肉體,生命的靈魂永遠消失只有思想的靈魂不滅。為了找回第三個靈魂祈求生育,神隊在跳鹿神的歸途中,求子者要躲在薩滿的背后將其神帽或是神裙上的飄帶系上一個結,并且當時不能夠被薩滿發現,直到薩滿回到家中的神桿前,詢問是何人而為并且將酒灑在神桿上讓求子者跪拜祈愿,薩滿擊鼓向神禱告。然后薩滿會用長的柳樹條彎成一個半圓圈,動作似跳繩一樣跳三下,隨后在場之人都隨著各跳三下,并唱“鳩神歌”,儀式中的這一個環節具有著生殖巫術的意味。柳樹易于栽種生命頑強,是生命力旺盛的代表。薩滿通過跳柳條圈成的圈,將柳樹中旺盛的生命力傳播到人身上,祈禱人口繁盛。
(二)“抖動”動作的象征
從儀式的程序來說,“跳鹿神”經歷了薩滿迎神、請神、變神、跳神、送神、酬神的六個過程,迎神時的拜祭行為是在為人與神的溝通奠定基礎;請神中人與神的溝交流為儀式提供了語境,其中擊鼓則是人神溝通的符號;變神的程序是用超常性的肢體動作標志著人向神的轉換,通常表現為身體的抖動,為下面進行儀式中的人代神立言立行奠定基礎;跳神時薩滿時而模仿神的神態或是模仿神的行為;送神是由神變回人的過程;酬神則是表達人與神之間的交際關系。變神的這個程序在儀式中是最為重要的環節,變神依托身體的“抖動”完成,在薩滿做完禱告等儀式的前期鋪墊工作之后,大神會進入一種忘我的精神狀態,接著身體出現“抖動”之后行為會產生判若兩人的變化。一個“抖動”的動作就代表著大神已變為頭腦昏迷,但行為卻更癲狂,出現蹦跳、狂奔等動作,此時需要二神來輔助大神完成儀式。另外大神身體的每一次抖動都代表著神靈所傳遞出的不同信息,這些信息則由二神來解答。薩滿在“抖動”后發生的種種變化,狀態從清醒到恍惚入迷,動作的平穩到瘋狂,這種行為的表現說明薩滿的身份在抖動的過程中發生了轉換,由人變為神,即“抖動”象征著神靈附體。
三、從儀式到展演薩滿舞蹈動作象征性的消解
隨著現代旅游業的發展,赫哲族的薩滿舞蹈進入到了旅游區展演,走上舞臺為展示赫哲族特色而演,形成舞臺化、產業化的新特點,從而引起了儀式到展演的場域變化。薩滿儀式具有能呈現赫哲族精神信仰,表達薩滿教宇宙觀和人文觀的語境,而薩滿舞蹈一旦離開了“儀式”這個場域轉而到其他情境下,成為純粹的表演形式,就失去了原初的宗教意義,作為展演的薩滿舞就被賦予了其他的價值意義。
首先,在薩滿舞蹈由儀式進入到展演,情境發生變化帶來價值系統的改變,同時薩滿舞的所有參與者與觀賞者的身份也都產生了變化。作為薩滿的大神或是二神,從巫師祭司變為舞蹈表演者。薩滿原是宗教文化的繼承者和保護者,是專門進行宗教活動的巫師,作為人與神之間的“使者”,在人們心中具有崇高的威望,而當身份轉換成舞蹈表演者時就失去了其身上所固有的神性。其次,薩滿儀式中的舞蹈能夠呈現出高度的神圣性與秩序性,這是展演中的薩滿舞不具備的。薩滿儀式中的舞蹈在一年一度的祭祀、節日相關,具有強烈的神圣感。而在旅游景區內觀眾可以隨時欣賞觀看到舞蹈演員的薩滿舞表演,這時薩滿舞蹈因為場域的變化,由宗教性轉向了世俗性。最后,儀式中的薩滿舞是超自然的信仰行為,可以幫助赫哲人緩解生活中的苦難焦慮,同時在心理上增強對自然的控制力。當赫哲族人在生活中面對不確定的情況下需要薩滿舞作為媒介,通過儀式打開與神鬼溝通的大門,得到超自然的力量,從而緩解自身生活的緊張感。但展演中的薩滿舞更加強調表演性與觀賞性,給觀眾從視覺到心理都帶來輕松愉悅的感受。前者是通過薩滿舞蹈的自身力量達到對現實生活的掌握,以此消除顧慮獲得輕松,后者則是通過對視覺的沖擊使觀賞者達到心理的滿足愉悅之感。
如若把儀式中的薩滿舞拿到旅游區的舞臺上,儀式中的象征性就被削弱,其本質的宗教意義被展演的情境所消解。薩滿儀式中的舞蹈象征著赫哲人的宇宙觀、神靈觀、鬼魂觀,其舞蹈的表現需按照既定的秩序及相應的目的在儀式上嚴格舞動。反之存在于旅游區展演中的薩滿舞與儀式中的薩滿舞相比較,缺失了儀式的意義,只為取悅觀眾的表演,相似的舞蹈因場域的不同、表達的目的不同所以舞蹈的象征意義也不同
結語:在薩滿儀式中的舞蹈象征了赫哲人的宇宙觀、神靈觀和鬼魂觀,與展演中的薩滿舞截然不同。儀式中薩滿舞具有嚴格的教義、舞儀的規定,承載著赫哲人的精神信仰,凝結了赫哲族社會的思想和道德,共同體現在薩滿舞的象征體系當中。然而,從儀式到展演,象征性的消解使薩滿舞失去其背后的文化內涵,形成流于舞蹈姿勢表面的表演形式,成為驅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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