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概念隱喻角度談對《道德經》中“道”的理解

【摘要】：道家思想最具代表性的經典作品《道德經》在國內外都引起了學者的廣泛關注，它語言玄妙、語義艱澀。“道”作為《道德經》中的核心概念和思想精髓，在《道德經》中共出現了74次，理解“道”成為了理解《道德經》的關鍵。《道德經》中運用了大量的隱喻來表達抽象的哲學思想，特別是“道”這一具有宗教意味的抽象概念。本文借助Lakoff和Johnson 的概念隱喻理論，以便人們對“道”有一個更清晰、更全面的理解。

【關鍵詞】：道；《道德經》；概念隱喻

一、引言

隱喻研究經歷了一個過程。起初，人們認為隱喻是一種修辭手法，后來，人們認為隱喻是語言內部的一種機制，再后來，人們認為隱喻是語言的組成部分，代表著人類語言的本質屬性。這個發展過程使隱喻研究越來越趨向人類的生活經驗，隱喻與人類認知的關系越來越明顯。直到20世紀80年代，Lakoff和Johnson出版的合著《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標志著認知隱喻觀的正式形成。

二、Lakoff Johnson的概念隱喻理論

1980年， Lakoff Johnson在《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中首次提出了概念隱喻理論，并將其定義為：隱喻無處不在，它不僅出現在語言中，還出現在人們的思想與行動中，人們用以思考和行動的普遍體系在本質上是隱喻的。隱喻從根本上講是概念性的，不是語言層面上的，隱喻性語言是概念隱喻的表層體現（Lakoff，1993）。

根據Lakoff Johnson（ 1980），隱喻是從一個比較熟悉又易于理解的源域映射到不熟悉又難以理解的目標域，在源域和目標域之間形成一系列的本體的或認識上的對應關系，從而激活大腦中理解該句所需要的認知圖式，兩域映射及其被激活認知圖式是理解隱喻的關鍵。

三、從概念隱喻的角度談對“道”的理解

“道”作為《道德經》的核心概念和思想精髓，十分抽象，它的意義艱澀、內涵豐富，造成人們理解上的困難。隱喻讓我們用更具體的、有高度組織結構的事物來理解相對抽象的或相對無內部結構的事物（Lakoff，1993）。《道德經》中運用了一些概念隱喻來闡釋“道”，舉例如下：

1.有，名萬物之母。（第一章）

2.我獨異于人，而貴食母。（第二十章）

3.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第二十五章）

4.道生之，德蓄之，物形之，勢成之。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第五十一章）

5.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第五十二章）

6.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沒身不殆。（第五十二章）

7.有國之母，可以長久。（第五十九章）

“母”是人們熟悉又易于理解的概念，而“道”則不然，通過“‘道’是母”的映射，激活了人們大腦中理解該句所需的圖式，人們就能理解“道”和“母”的一些相似特征。這七個例子都將源域“母”的概念映射到目標域“道”上，這樣，人們就可以通過一些“母”的特征來理解“道”的一些特征。在《道德經》中，“母”七次用來指“道”。在例1中，“母”用來命名“有”，而“有”是“道”的一個方面（馮友蘭，2011）。因為嬰兒出生前，胚胎首先在母親的子宮里生長，這種事物形成前的狀態近似于老子所提出的“有”，比作“母”，意為萬物之源。例3清晰地表明“道”是天地之母，代表世間存在的一切。例5再次確認了例3的觀點，即“道”是天地之母。在例2、例6、例7中，“母”直接用來替換“道”。在例4中，“道”能夠產生世間萬物，這也是基于“道是萬物之母”的概念隱喻。

“雌”“牝”也用來描述抽象的“道”，例如：

8.天門開闔，能為雌乎？（第十章）

9.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第二十八章）

10.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第六章）

11.大國者下流，天地之交也，天下之牝。（第六十 一章）

12.牝常以靜勝牡，以靜為下。（第六十一章）

雄、牝是大自然中常見的禽獸，老子用大自然中的事物來闡述高度抽象的“道”，便于人們理解，也反映了道的自然屬性。在例10和例11中，牝用來指“道”，在例8和例9中，雌反映傳統的女性特征：安靜、溫柔、柔弱、低等。在例12中，牝指雌性的禽獸，當它安靜的時候，能夠勝過它的雄性同類。

水是另一個重要的意象來映射“道”。“道”范疇的形成是源自水和水的流動方向的認知圖式（梅德明，高文成 2006（3）：42）。水的隱喻用法如下：

13.淵兮，似萬物之宗。（第四章）

14.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基于道。（第八章）

15.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為天下溪，常德不離，復歸于嬰兒。（第二十八章）

16.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之于江海。（第三十二章）

17.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谷王。（第六十六章）

水是我們生活中十分常見的自然物質，它與我們的生活息息相關。水充滿活力、富于變化、形態豐富，水無處不在。老子用水來構建“道”范疇，在“‘道’是水”這一隱喻中，目標域“道”是不熟悉、難以理解的經驗領域，而“水”是很常見、容易理解的經驗領域。人們通過“水”的概念，形成水、道相互關聯的認知方式，從而激活大腦中理解“‘道’是水”所需的認知圖示。“道”和水的相似性幫助人們理解“道”。《道德經》中到處彌漫著水的意象，水是其理論體系中的一個基本隱喻。在例14中，“道”直接被比作水。水的兩個主要美德和“道”相似，那就是水施惠于萬物而不與其競爭，并且水總是流向眾人討厭的低處。在例15、例16和例17中，概念隱喻“‘道’是水”拓展為“‘道’是溪、江、海”。“道”和溪、江、海一樣處于不利地位卻能帶來不凡的成就。“道”像千萬條溪流匯入江河大海，江河、大海之所以能成為溪流之王是因為江河、大海處于低處。遵從道的治國之人主張無為，國家才能治理得井然有序，百姓安居樂業。

概念隱喻“‘道’是一”表明“道”是世間萬物唯一的起源，也就是“有”（馮友蘭，2007：157）。此外，“一”也強調道的統一性和完整性（李先耕，2002：67）。“一”的隱喻用法如下：

18. 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第十章）

19. 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第十四章）

20. 是以圣人抱一為天下式。（第二十二章）

21.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候王得一以為天下正。（第三十九章）

22.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第四十二章）

在例18、例19中，“一”的統一性和完整性映射在“道”上。在例20和例21中，“一”是“道”的同義詞。在例22中，“一”的意思是“有”，而“有”是“道”的一個方面，所以“一”也是“道”的一個方面。“一”的一些特征可以用來幫助人們識解“道”的一些特征。在中國文化里，“一”的字面意思是數字一和第一，它已經延伸至指萬物的開端，這就是老子將邏輯順序和事物發生的先后順序歸為一個的原因（王英杰，2010：44）。

“‘道’是母、雌（牝）、水、一”這四個隱喻的源域都來自最基本的生活經驗和對基本自然現象、社會現象的觀察，它們和目標域“道”之間有很強的相似性，源域到目標域的映射起到了化無形為有形、化抽象為具體的作用，人們更容易理解有形、具體的事物。這些概念隱喻都是將母、雌、牝、水、一的部分特征映射到“道”上，從而幫助人們從這些特征中了解更多“道”的特征，對“道”有一個更清晰、更全面的理解，盡管這種理解是不全面、不徹底的。人們對“道”的認識是一個探索知識、追求真理的過程，但人們所得到的絕不是絕對真理，而是相對真理，也就是說，人們所理解的“道”不是“道”的全部內涵，而是它的部分內涵，不同的時代、不同的人會賦予它不同的新的內涵。

四、結語

通過對《道德經》中關于“道”的四個典型隱喻的分析，我們發現這些隱喻的源域都是我們日常生活和大自然中常見的事物，老子通過這些人們熟悉、易理解的事物來闡述玄妙、難懂、高度抽象的“道”及道家思想，讓人們更容易把握“道”的內涵和道家思想的精髓。源域與目標域有很強的相似性，不同的源域和目標域的映射揭示了“道”不同的哲學內涵。由于真理的相對性，人們對“道”的理解是不全面、不徹底的，人們只是認識到“道”的部分內涵，經過傳承，人們將會賦予“道”及道家思想新的時代內涵。作為中國傳統語料，《道德經》證實了隱喻的共性，即隱喻是人類普遍的認知方式，是人們思維、行動和表達思想的一種系統方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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