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之中,春夏秋冬,可愛者甚蕃。可我偏愛夾于明媚與肅瑟之間的夏秋兩季,只因其作為春冬之間的漸變與過度。她不張揚,以其自然而微小的嬗變,激醒人細微的神經與敏銳的感官,讓人在細微的感觸中驚覺,原來自然是無時無刻在輪回中徒步行走著的,又將人與這穿越古今的時令融合為一體,儼然奏起時空之共鳴。
夏夜淺筆
總是這樣,春悄悄的來,又悄悄的斂了,寒氣被鎖入木頭匣子,就算是在里面,也柔和了幾分。春是嬌羞而經不起行人笑顏談論的,于是夏輕輕替她擋在前面。
夏夜是加入了凝膠的流水,乍看是透明的、靈動的,可當你觸碰它時,卻有一種被固結的觸覺。夏是沉謐的,但沉謐往往是魔術大師用來故作神秘的黑袍,在星光昏暗的掩映下,蟲鳥鳴聲不小心溢出了。
白天受夠了章法的約束,只有意識與筆尖的自由流淌才配得上夏夜這一杯不混不濁的水。就讓這自由被飛鳥銜去了吧,飛過那不夠高的成垣,到那麥浪涌動的金色稻香中去,融化,別再浮現以前的形狀。
筆鋒也隨意了,別再受那些不自在的約束。只有這里才有生命的開口了,一股腦去吧,不然鋒就鈍了。
月影是昏沉的啊,是否還是天街那一輪盈月呢?那羞澀木訥的月,是否嫉妒明熾的暖陽?要不為什么白天堵著氣不出來呢?
星輝撤下了,我只想給這謐然之中的窸窣加點鹽,配上夜的白開水囫圇地咽下去----明天就不是這般的夜了。
立秋小感
蟬鳴聲止了,不知從多少文字中讀得這樣的描述。秋意的確是打發走了這一番聒噪,凝悶的夏的尾聲,迎著微風散開,逐漸流動起來。
沉睡已久的思緒與靈感也松開了繩索,開始了活動,彷佛已經很久沒有能被自己莫名的情感猛然擊中了,這一切,都因為這秋。
我的年歲,仍如紙一般蒼白,卻不知這時令如此細微的改變,又如何得以撩起我內心的縠紋。葉仍未落,花亦未謝,風依凝澀,難道僅僅是依因為清晨的一場雨嗎?還是這雨后沉悶的天空呢?記得往年的立秋,好像都在外,未曾坐在這給予我無數靈感的屋子里,透過熹微中半開半掩的窗扉,來領略這一微小的嬗變。記得去年立秋,也是這一場雨,只不過沒這般干脆利落,而是綿延地彷佛在不舍著些什么。我躲在酒店的咖啡廳里,寫下了一首詩,寫著寫著,竟落下淚來。
或許是這一十分重要卻微不足道的節氣變化穿越了前年的時空,溝通著我與故去文人的情懷心境,讓我曾經感受過他們走過的,經歷的人物時空都如此的真切起來。那些不朽的意象,如蕭蕭暮雨,霜風漸緊,殘照當樓的冷落,在我腦海中漫溯,縈繞,睜眼見花自飄零水自流,閉眼則落入梧桐深院鎖清秋,于是,在這晝仍明朗,夜未轉涼之時,我已將自己丟入了一個輕寒漠漠,霧失樓臺的清冷意境中,久久不得走出。
那些梧桐深院,那些朦霧樓臺,那些憑倚的欄桿,也許已如折戟沉沙般被歷史銷蝕吞噬,只留得斑駁銹跡,殘煙一縷。可是,其背后的精神境地與意蘊卻被時光的另一面所封存,如一杯好酒在杯中掛上的一絲痕跡般久久地留藏下來,并通過時間的輪回,四時更替,以最直接的感觸傳遞至后人心中,讓無數佳句文章得以真正意義在精神領域永久傳承不息。這便是精神與文學超越物質之處——她從不因歷史的時光荏苒而消損。
她是如此自然地,安然地在時光匆匆中從容行走,穿梭。深切而雋永。
文人一定謙遜得不敢將自己拔高成“人類共同情感的捕捉者”可是仔細想想,的確如此,在短暫的生命旅途中,他們卻不愿成為時光的匆匆過客。他們敏銳地捕捉、加工著、升華著人類所共同經歷的一切,讓這一人類的共同菁華得以在墨水中研磨開來,千古流淌而不絕。
我亦是行人,我愿成為時光中細心留意的旅客,我愿以微薄的筆力為四時的每一寸刻上得以長傳而雋永的標識,讓四季在輾轉不息之中,令這承載著群體共識神韻的墨香汩汩流淌,穿梭于無盡的時空。
子需沉淀,子需靈感,子需揮灑。
這是一個愿望,一個許早萌發的希驥,在秋晨的薄霧中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