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作為一個美學范疇,在中國美學史上出現時間較早,經歷了從出現、發展到衰落的過程。古往今來,“大”與“美”都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但又有著密切的聯系。相提并論時“大”往往帶有“美”的含義和特征,本文主要梳理了“大”在諸子前和老莊思想中作為美學范疇的發展歷程,體會“大”美內涵的豐富性和獨特性。
【關鍵詞】:“大”;大”美;道家
在今天,“大”一般是用來形容物體的體積與容量,與“小”相對,人們往往忽略了“大”作為美學范疇所具有美學內涵,在追求精致流行與實用主義的當下,人們談到“大”時,甚至隱含了“粗鄙”和“無用”的感情色彩,其中固然有時代變遷的原因,也有對傳統美學缺乏深刻認識的因素,本文借此再次梳理“大”在先秦時期作為美學范疇的發展歷程,體會“大”美內涵的豐富性和獨特性。
在字源學中,關于“美”的原始意義有很多觀點,其中最流行的說法是由“美”的構字由“羊人為美”發展至“羊大為美”,即由圖騰表演和巫術歌舞走向感官滿足,《說文解字》里說:“天大地大人亦大,故大像人形。”[1](P57)“美,甘也,從羊從大,羊在六畜給主膳也。美與善同意。”[1](P78)這些說法均表明“大”與“美”在誕生之初確實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
一、“大”范疇的出現
對“大”的論述最早可追溯到《周易》,《易傳·文言·乾》:“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2](P54)是說乾的造化之美、生育萬物之德使普天下得其利而又不言所利,達到美的極至。這里的“大”顯然指的是最大的美德。
《左傳·襄公二十九年》關于吳公子季札于魯觀周樂的記載:“為之歌《齊》,曰:‘美哉!泱泱乎,大風也哉!表東海者,其大公乎!國未可量也。’……為之歌《秦》,曰:‘此之謂夏聲。夫能夏則大,大之至也,其周之舊乎?’”[3](P1121)其中的“大”充滿了對齊國泱泱大國之風和對秦國行諸夏之聲,承西周舊疆博大氣勢的贊美。這些“大”的使用均帶有了審美意味。
二、從“大”走向“大”美
(一)老子之大——“大道至美”
先秦儒家道家都有對“大”的論述,道家學派創始人“老子”首先從哲學角度深化了對“大”的研究。也是莊子關于“大”的美學思想來源和基礎,老子的“大”與“道”同義:“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4](P113- 114)老子認為“道”是天地產生之前,渾然一體的、獨立永恒運行的、誕生萬物的存在,無法知道它的名字,只能勉強給它命名為“大”。所以,也只能借助音樂以及形象的感悟來解釋“大”,同時也是在解釋“道”。“大音希聲”和“大象無形”“音”與“象”都有視聽上的美感共通性,只不過老子重點是從“道”的自我生成角度來談“大”,將“大”看作是“道”的同義語,是純粹、無限的意思。以“大”為美,即以“純粹”為美。老子在美學范圍內規定了最高層次的美所具備的屬性,可以這樣說,在“大音希聲,大象無形”中就已明確地把“大”作為一個美學范疇來使用,但老子的這一說法實際還是借助對審美體驗的經驗來說明“道”是人們感官所不能把握的東西,“大”所表現出的“道境”就是老子大道至美的理想境界。
(二)莊子之“大”——“天地有大美”
相比于老子,莊子把“大”引入了更深層次審美的范疇。莊子用批判性思維論證了“大”與“小”的相對性,以及片面追求“以大為美”的狹隘和荒謬,受老子哲學思想的影響,莊子將“大”與“美”明確分開,莊子認為“大”是“道”命名與解釋,“道”是萬物存在的本原,是容納萬有的無限,“大”體現的正是“道”順應自然又不為一切有限事物所束縛的最大自由,是自然無為又無所不能的無限力量,是純粹的自由與力量完美結合。
莊子喜愛并善于用“大”字作為修飾語,自然物象(一系列具有獨特意蘊的動植物形象):“大鵬”、“嫠牛”“大木”、“大樽”、“大爐”等等。自然境象(以空間形式存在):如“大川”、“大海”、“大澤”、“南冥”、“北冥” 等等。極端自然氣候:“大浸”、“大旱`、“颶風”等等。抽象的道德與精神:“大人”、“大道”、“大仁”、“大夢”、“大戒”、“大恐”等。以及文學藝術中的“大美”、“大象”與“大音”在這些“大”的使用的過程中,也客觀地道出了何者為“大”及其具體體現。
莊子曾明確地指出何者為“大”,《天地篇》中載:“夫子曰:‘夫道,覆載萬物者也,洋洋乎大哉!君子不可以不刳心焉。無為為之之謂天,無為言之之謂德,愛人利物之謂仁,不同同之之謂大,行不崖異之謂寬,有萬不同之謂富。’”[5](P310)莊子重新定義了“仁”與“德”這類儒家思想中傳統道德范疇,也定義了“大”是融合不同的意思。莊子之“大”是以順應自然為始,以“齊萬物”為途,以走向“萬物與我為一”的大化流行境界為終的過程。從這一點看,“大”與“道”相通。也就是一切可以體現大化流行的自然之“道”的萬事萬物之間的相互融合都可以稱為“大”。而莊子所提出的“大”美,就要既“美”且“大”,“大”美,是一種無限的美。《莊子·天道》曰:昔者舜問于堯曰:“天王之用心何如?”堯曰:“吾不敖無告,不廢窮民,苦死者,嘉孺子而哀婦人。此吾所以用心已。”舜曰:“美則美矣,而未大也。”堯曰:“然則何如?”舜曰:“天德而出寧,日月照而四時行,若晝夜之有經,云行而雨施矣。”堯曰:“膠膠擾擾乎!子,天之合也;我,人之合也。”夫天地者,古之所大也,而黃帝堯舜之所共美也。故古之王天下者,奚為哉?天地而已矣。[6](P356)(《莊子·天道》),莊子認為對那些孤苦者的不棄,對死者的悲憫,對弱者的同情與善行可以稱作“美”,卻不能稱作“大”,只有像天地之間的日月輪照、四時運作、晝夜更替、云行雨降,才可稱為“大”。天地是“大”的,同時也是“美”的。前者的“美”是儒家思想層面上道德修養之美,后者的“美”是來源于天地之“大”,來源于超越道德層面而充滿崇高之感的無限的“大”,因而才能為古之圣人所共認為“美”。
以“大”為美的審美觀滲透在莊子對整個自然宇宙、道德倫理與文學藝術的關照之中,莊子筆下的“大物”與“大境”無一不是承載了“道性”與詩性。
三、總結
從“大”到“大”美的發展歷程,可以看出“大”美之所以是真正的美,其根本原因在于追求“大”的無限所帶來的自由和“大”而無用以成就的大用。只有以詩性的眼光去審視宇宙間的萬事萬物,才能深刻體會“大”美的審美內涵,正如司空圖《二十四詩品》描繪“雄渾”境界所說∶“大用外腓,真體內充。返虛入渾,積健為雄。”[7](P9)“大”美思想中包容天地、涵蓋萬有的宇宙情懷,人與自然高度諧和、天人合一的人生境界正是現代人格美學和生態美學孜孜尋求、努力召喚的理想境界,也是我們今天生態文明建設和理想人格價值觀的培養的重要精神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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