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修女 少女 布魯諾 紅衣主教 劊子手 (圍觀群眾4人)
(背景為“鮮花廣場”,臺中央立一火刑柱。)
旁白:1600年的凜冬到來之際,我不過還是個年紀尚小的修女,處在教廷最底端也最沉默的位置,以一顆隔絕了塵世的心虔誠地侍奉上帝。時光在默默祈禱中流逝而去。那時,我相信上帝始終伴我們左右,施舍以和平、安定與圣潔。
(修女與少女上,如有所語。修女眉目恭順,少女神色不羈。)
隔世的安寧被這夜打破了。東方未明之時,羅馬塔樓悲壯的鐘聲已劃破長空——那是火刑的訊號。而我與我早年的女伴已經啟程,步入塵囂,是為在無數生命的盡處——鮮花廣場親眼見證一個神甫或異端的終結。(圍觀群眾陸續上,站定。皆滿眼冷漠。)那人叫布魯諾,因宣揚一種以太陽為宇宙中心的異端邪說而將被施以火刑。
(在眾人的視線中,布魯諾被劊子手押解上臺。布魯諾形容憔悴,衣衫襤褸;劊子手神職打扮,左手執一火把,面無表情。二人在火刑柱前站定。劊子手稍退幾步。)
少女(低聲,臉上寫滿戲謔):好一個可憐蟲!
修女(垂首,低聲):沉默是無上的美德,親愛的。
少女(漫不經心):真無趣。
(紅衣主教上,臉上展現出奇異相融的高傲與高尚。)
紅衣主教:(端著神職人員特有的腔調):上帝的子民們啊,今天我們將見證一個否認真理、褻瀆神圣的異教徒凈化其靈魂的時刻。他受惠于上帝,卻忘恩負義,將上帝的箴言視作無物,將……
布魯諾:(突然打斷,引起旁人毫無表情的面容上些微的波瀾)何為真理?真理始于智者,謬論才茍全于時代!(圍觀者間的低語漸漸蔓延開來,鄙夷的神色充斥平庸的面龐。)而智慧絕不會為已知的謬論停滯不前,而是始終迎向光明,迎向尚未被認知的真理!
旁白:污言穢語的氣焰漸漸高漲起來,環伺火刑柱上的異端的周身。然而他的面上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仿佛已與千萬人的灰燼鋪就的鮮花廣場隔絕開來。
布魯諾(神色平靜):《圣經》是一切美德的溫床,卻更是罪惡的淵源。它孕育了曙光,也滋養了蒙昧。而若要使人類脫離蒙昧、迎向曙光,自然要摒棄已被污穢沾染的神諭,追尋科學這個真正意義上的真理。
(人們的低語一瞬之間消失無蹤,他們懷著一種驚詫,注視著這個將死之人,試圖從他的面龐上看出平靜之下涌動的情緒。)
紅衣主教:(面上陰霾籠罩,因憤怒一時失態)我命令你懺悔!……(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止住,眼底一絲慌亂一閃而過)當著這些上帝優秀子民們的面,你的狂言將使上帝震怒。至神至圣的真理何來污穢?我們請你靜心懺悔你的罪行。
布魯諾(眼底有什么隱隱被引燃):罪行?哈!(聲調驟然激昂,引起人群無言的震悚)那么我在此懺悔:我的罪行便是以生命捍衛科學這個永恒的真理!地球繞著太陽轉動,就如凡俗之人聚集在永恒的真理的周遭一般。而主教大人(頭朝主教的方向微微一揚,面帶嘲諷)與其身后的教廷所宣揚的說法,則使得凡俗被假意曲解的“圣意”庇佑,真理卻如罪孽一般被禁錮,被凌辱,被焚燒!而我確實也因此鑄成大錯:我竟使真理被囚禁凌辱八年之久,竟能目睹罪惡虛偽的宗教火焰吞噬科學的靈魂卻無能為力!(漸漸聲嘶力竭)沒錯,我們所有人都是罪人!罪在蒙昧!罪在愚鈍!罪在卑怯!罪在桀驁!罪在以謊言制人!罪在以謊言受制于人!
旁白:人群的低言于此時漸漸復起,卻非譏嘲,而是不解與崇敬凝結而成的浪潮。一張張平庸愚昧的面龐上此時籠罩著一種不同尋常的光彩,那是一種嶄新的火光在燧石間迸發的情景,那是一種摧毀人們臉龐上嚴寒的火焰啊。
紅衣主教(此時已全然不顧失態,神色慌亂):一派胡言!……劊子手,燒死他,快,燒死他!(匆忙下臺)
布魯諾(神色早又歸于平靜,此時大笑):哈,哈,哈!此時你們宣讀對我的判決,心中的恐懼卻更甚于我。因為我從不是個離經叛道的人,我有著自己心中不可褻瀆的永恒的神圣——那是終有一天要洗禮世界的科學!
(劊子手執火把默默上前,面無表情,將其擲在布魯諾腳下。布魯諾的身軀巋然不動,任由火焰將自己吞噬)
(背景為“熊熊火焰”,同時營造舞臺效果。)
旁白:沉默的火焰將沉默的人吞噬殆盡,其間仿若世紀漫長。(修女將頭低垂,少女臉帶漫不經心的微笑。)身邊曾經的女伴臉帶欣賞滑稽寓意劇的笑意,我驚覺我們二人的距離是一條平坦開闊的大道,路的兩側卻是不見天日的高墻。那是激昂的沉靜,理性的熾焰,那是離經叛道與無上虔誠的交匯處。這種名為科學的力量,將上帝的形貌盡顯于眼前。
(此時火焰完全吞噬布魯諾,劊子手與布魯諾先下,圍觀群眾后陸續下。)
少女(轉身下臺):一個滑稽的瘋子。
修女(絲毫未動)你錯了。(雙眼凝視舞臺中央的火刑柱,若有所思)這是一個偉人,一個現世的神明。
旁白:人群懷著壓抑的豁然開朗散去,而此時,熹微的晨光才剛現于天際,點亮一片坦蕩,點亮火舌方才舔舐過的鮮花廣場。一切如初,一切卻都在明暗交界之時隱隱改變著。天亮了。
(全員上場謝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