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青山七惠通過《窗燈》這一作品刻畫了當代社會普遍存在的心理問題,也就是喪失了精神寄托的心靈疾病——“孤獨”與“虛無”。作者希望借助筆下主人公綠藻的故事告訴我們“只要你肯邁出第一步,自然會有出路”的道理。本文試從文本分析這一角度對作品展開探討,發掘人物內心矛盾的兩個方面,在此基礎上揭示小說主題,并指出其與日本文學傳統之間的連貫性,為讀者深入理解作品提供獨特視角。
【關鍵詞】:窗燈;孤獨;自我救贖
一、青山七惠與《窗燈》簡介
日本新銳作家青山七惠1983年出生于日本埼玉縣,自幼對文學抱有濃厚的興趣。渴望在書店打工的她中學時代就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尤為鐘愛,開始讀川端康成、太宰治等人的作品,而其中對其影響最深的就是吉田秋生,這一點從寫作風格中即可見一斑。大學選擇了筑波大學圖書館信息作為專業,與此同時開始了小說創作,處女作《窗燈》便是其大學畢業之前花費半年時間完成的。2005年僅23歲的青山七惠憑借該作品獲得第42屆日本文藝獎,使得其成功躋身文壇并嶄露鋒芒。兩年后代表作《一個人的好天氣》獲得“芥川獎”,成為歷史上第三位年輕得主,創造了純文學小說銷量的巔峰。2009年短篇小說《碎片》獲得川端康成文學獎,接踵而至的各種獎項使其在日本文學界名聲大噪。
無論是輟學靠打工度日的綠藻,亦或是寄宿姨姥姥家的自由職業者知壽,還是女大學生桐子,青山七惠均以獨特的年輕女性視角,采取平淡無奇的敘事方式,波瀾不驚的描述著當代社會眾多虛無存在著的個體及其心理狀態,給讀者呈現了一個個通過自我救贖獲得成長的生命過程。《窗燈》描寫了一個無法處理好現實生活的女大學生的心理世界。主人公綠藻大學生從一年都未去的大學輟學,與遠在外地的父母發生矛盾且生活狀態拮據,整日靠小孩子都能讀懂的文庫本在咖啡店打發時間,機緣巧合之下被咖啡店老板御門姐收留。由于找不到生活的目標和方向,在內心充滿空虛的同時也十分渴望與外界獲取聯系,她潛意識里進行偷窺,起初窺視對面男性,進而窺視御門以及與其來往密切的男人們,甚至發展為每晚出門窺視普通人生活,她默默地觀察著外界他人的生活,內心自我的尋找卻并非易事。青山七惠借作品提出疑問:她身邊所沒有的東西窗外是否就有?她在窗外能找到什么?本文以《窗燈》為例,帶著兩個疑問通過文本分析的方法,嘗試探求主人公的內心世界,分析消極與積極看似矛盾的對立面在個體中經歷了怎樣的博弈與共存,從而透視作者在平凡通俗的故事情節下隱藏著的對日本文學傳統的繼承。
二、虛無的孤獨存在
個體作為社會的組成部分,是不可能脫離社會而獨立存在的。個體生命生存的前提是通過與外界聯系獲得的。正是通過與他人的接觸、溝通以及交流才可以確認個體生命的存在。與之相對的,當無法通過外在世界來求證自我存在時,個人存在感將變得不確定。這種虛無感使人陷入矛盾,渴望與人交流的同時帶著不可承受的畏懼,最終陷入孤獨帶來的惡性循環中。小說主人公綠藻在本應朝氣蓬勃的花季年華,內心封閉而無生命力,她的存在仿佛與現實世界沒有多大聯系,從她身上帶給讀者更多的往往是一種悲哀。綠藻從一年都沒去的大學退學,與遠在外地的父母發生矛盾,讀著沒幾個漢字的文庫本,主人公的人物形象與性格特點躍然紙上。“住右邊那間的是我的大學同班同學,盡管我們互相認識,卻從來沒有過視線碰上了就打打招呼這種事”,嚴格意義上來說,她并沒有親密的同齡朋友亦或戀人;對于家人文中鮮少提及且非常微末,單從“而給媽媽打電話要錢,光想想就渾身毛骨悚然”這一句就足以可見其缺少家人的溫情陪伴,即便在生活最無助的狀態下依然恐懼向父母開口,可見其沒有與父母建立健全的親情關系;從“每天睡到天擦黑才爬起來,然后到位于當時公寓附近的御門姐店里去消磨時光”來看,綠藻沒有對自己未來的規劃,更沒有精神的寄托。
此外,文中關于對面男性、充滿女性魅力的御門姐以及與其有曖昧關系的老師的描寫不吝筆墨,另一個側面也從他人視角襯托主人公的內心世界,使人物形象更加立體化。其中御門姐這一形象對綠藻的孤獨內心所起的折射作用尤為突出。文中充滿魅力的御門姐從一出場就收獲了綠藻的崇拜并被其深深吸引,御門姐堪稱完美的一視同仁的笑容以及可謂滿不在乎的寬容,無時無刻不成為人們感興趣和羨慕的對象。而綠藻依然認為只有自己是最了解御門的,她那看似對待每一個人都極其平等的背后,是對任何人都決不會另眼相待的孤寂。正因為如此,綠藻認為她們應該是相似的存在,于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的把御門作為自己心靈的寄托著一樣崇拜著。可隨著小說情節的深入發展,在老師這一形象出現后,綠藻開始焦躁不安,“對于因為老師而興奮得像個中學生的阿姐,我心里升騰起一股駭人的冷冷的厭惡感”,唯一維系她內心安全感的人物要進入一段戀情中,這一沖擊使她無法接受并感受到了背叛。因為失去了御門這一重要的感情寄托就意味著她作為一個虛無的存在著的個體,與真實的外在世界距離愈加拉大,聯系愈加縹緲,其孤獨感也將一發不可收拾。
無論從各個方面分析都不難看出綠藻生活在一個封閉的世界里,周圍的一切都只是和她若有似無的關聯著,她的存在無非是一個虛無而又孤獨的個體罷了。而事實上豈止綠藻,看似緊密聯系著的御門和老師難道不也是處在疏遠的人際關系中孤獨個體嗎?
三、病態的自我救贖
弗洛姆在其《逃避自由》一書中認為當個人一旦失去了原始的關聯,并因而感到不安全時,立刻即會產生無能無力與孤獨之感之雙重現象。面對潛藏在內心深處的孤獨,綠藻一開始的選擇是逃避,強行把自己從現實生活中抽離出,麻痹自己不去想,甚至終日讀著不需要思考的文庫本。可事實往往是孤獨并不會隨著時間的消逝和自我意識的逃脫就能自動消散的。長期的逃避和孤獨感的擠壓終究會撕扯著人的內心,其必然的結果就是在潛意識中尋求自我以期獲得自我的救贖。本文認為《窗燈》主人公綠藻偷窺的怪癖便是其自我救贖的一種手段,是在被孤獨感包圍下的潛意識中的必然選擇。心理學上這么解釋所謂的怪癖:“在本能諸特性中,本能為了減輕緊張而采用的對象和手段最容易發生變化。在不能獲得第一對象時,能量可以轉移到另一個能夠獲得的對象上”。[1]換句話說,當人們的生理、心理、情感等方面訴求得不到正常滿足時,其宣泄對象就會發生轉移。當然,這些錯位的情感宣泄必然會導致病態心理的形成。
主人公綠藻從窺視對面一名男子的房間開始,到對御門姐及老師的窺視,進而夜夜上街窺視普通人的生活。“并非有一搭無一搭地看,而是以專注地看顯微鏡的小學生的那種認真態度,目不轉睛地望著窗戶”,“窗簾背面看不到的部分,我會用自己的想象來填補,所有有關她的事情,自認為是無所不知”,這種近乎瘋狂與病態的偷窺和臆想占據了綠藻的內心侵蝕著,甚至通過這種手段能使其平淡無味的生活“興奮”起來,多了些趣味性和存在感,發出了“原來這就是人的生活啊”的感悟。然而很快其對于對面的他的興趣在一天天減少,“我更想看到的是,那種難以預測的、能給與我幫助的。我不認識的某個人的幸福與不幸。”在對陌生男性的生活習以為常之后,綠藻迅速的再次陷入枯燥的無聊中,似乎只有靠不斷窺視他人的生活才能取得與外界的聯系,感受到自身在大千世界中的存在感和對生命的求證。
于是,在老師出現之后,窺視的對象很快轉向了御門姐和這個令綠藻產生了近乎焦躁的好奇心的老師,“我像偵查似的盯著黑黢黢的窗戶看”,“閉上眼睛把耳朵貼了上去”,“我把亮燈的房間一間間地注視過來,也沒找到老師”,“我越是偷窺越是想要看到里面某種更加隱秘的東西,看厭了一家,就尋找新的窗戶”。在繼續著偷窺這一病態的自救行為的同時,綠藻通過反省也開始對自己的內心有所認識,明白了自己最想看到的或許并不是人們平淡的瑣碎日常,而是潛藏在淡漠平靜表面下的矛盾、欲望、因悲傷而扭曲變形的丑陋面孔。在小說的高潮處,綠藻斥責御門姐和老師的虛偽,這些全因主人公深入靈魂的孤獨感無處宣泄,不能再隱忍下的大爆發。雖然用了辱罵性的語言,但希望得到否定和辯駁的她卻并未如愿以償地收到期待的回應。
通過偷窺這一病態的潛意識下的自我救贖,經歷了各種內心的掙扎之后,小說結尾處綠藻看到自己長久窺視的對面男性在近乎滑稽地盯著御門姐的窗戶時,不禁輕聲笑了出來,慢悠悠地朝對方揮了揮手,主動打開了長期自我封閉的內心防線,“只要我想那么做,也能從那扇窗戶里招手啊”,她終于認識到,在成長過程中,只有積極嘗試從孤獨的圈套中走出來,才有可能獲得世界的回應。對于主人公來說,偷窺只不過是強烈地想和他人產生關聯的一種原始的治愈手段,而這種靈魂的成長以及蛻變的過程令人感動。
四、結語
青山七惠平淡且細膩地刻畫了主人公綠藻在成長過程中產生的孤獨無助與渴望交流的復雜心理,讓我們看到了一個孤獨存在的個體通過病態的自我救贖手段來確認生命存在的歷程。歸根結底就小說的精神指向這一本質來說還是立足于對生命意義的求證和探求,著重與對人的精神世界的探尋,而不管是追問還是探尋,都是驚心動魄的、非聲嘶力竭的、非波濤洶涌的,而是非常私密化、日常化、世俗化,在波瀾不驚的故事層面上描述著人生路途中的虛無與哀愁。此外,青山七惠在文中所刻畫的偷竊這一怪癖,其實是一種特殊的溝通形式,這樣一種虛無縹緲的存在感背后是淺淺的日本式的生命哀傷,也體現了日本式的變態的審美,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對日本文學傳統的繼承。
注釋:
[1][美]卡爾文·斯·霍爾等著.包華富等編譯.弗洛伊德心理學與西方文學[M].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1986: 132.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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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王愛雪.青山七惠在我國的譯介與接受[D].上海外國語大學,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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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青山七惠著.竺家榮譯.窗燈[M].上海譯文出版社,2009.
[5] 羅敏.鐘天陽.青山七惠:不經意中的深刻[J].第一財經日報,2009.
[6] 葉琳.日常生活中的日本女性中[J].中國圖書評論,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