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以2014年挪威女導演麗芙·烏曼改編自瑞典劇作家奧古斯特·斯特林堡名作《朱麗小姐》的同名電影為例討論了電影改編的意義。文字到影像的轉換過程不僅是電影藝術家對文學經典進行重新闡釋的過程,社會語境的變遷和審美趣味的變化也會影響大眾對文學經典的理解。
【關鍵詞】:電影改編;《朱麗小姐》(2014)
作為繼易卜生之后出現的又一位北歐戲劇大師,奧古斯特·斯特林堡的作品對現代歐美戲劇曾產生過廣泛的影響。從20世紀初,他的代表作就開始被搬上了電影銀幕。其中,創作于1888年的《朱麗小姐》不僅是最早被改編成電影的作品,也是被改編次數最多的劇作。一百多年來雖然《朱麗小姐》一直被公認為自然主義戲劇的杰作,但文學界在對劇中主要人物的理解上存在著不少分歧。作品意義的不確定性也激發了全世界各國電影改編者的創作熱情。與文學評論家一樣,改編者希望通過改編過程去發現導致朱麗小姐悲劇命運的真正原因。
文學評論家們因分析的角度和所持立場的不同對貴族小姐朱麗在仲夏節之夜為何選擇死亡做出了不同的解釋。有的認為她的死宣告了一個古老的貴族家庭的衰落和一個新興的階層的崛起,有的認為她的自殺象征著她女性意識覺醒后對男權社會做出的反抗,還有的指出導致她悲慘命運的是深藏在人類心靈深處的那些丑惡自私的欲念。
在電影改編過程中,改編者會受到多種不同的影響,他們的改編不但反映了文學研究的成果,同時體現了改編者自己對劇作的理解。1946年由意大利裔阿根廷導演馬里奧·索菲西執導、根據《朱麗小姐》改編的《茱莉亞的罪孽》沒有過分強調茱莉亞和胡安之間的階級差別和性別身份,也沒有將茱莉亞的所作所為處理成對自身階級和性別的反叛。該片處處透露出對貪欲的憎恨和對人性的嫌惡,暗示著茱莉亞的罪孽其實是整個人類的原罪。1999年由英國導演邁克·菲格斯的《朱麗小姐》則將劇中的廚房變成了觀察兩性關系發展的實驗室,并使用一組組長鏡頭記錄下人類社會中又一出性別大戰,揭示了男人與女人之間奴役和被奴役的關系。兩次改編的兩次闡釋還透露出不同時代對改編產生的不同影響。《茱莉亞的罪孽》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世人對二戰的反思。1999版的《朱麗小姐》則表明嫉妒、仇視和對立仍是世紀末主導兩性關系的主旋律。
那2014年《朱麗小姐》最新版的電影改編是如何解釋女主人公悲劇下場的呢?是什么原因使朱麗小姐墮入如此的境地?很顯然,挪威女導演麗芙·烏曼給出了與前輩不同的答案。這部同名電影創造性地運用了女權主義的批評手段,凸顯了身為女性的痛苦,暴露了男性的軟弱和局限,從而成功地挖掘出了另類女性意識。
首先,麗芙·烏曼顛覆了原劇中男性的視角,消解了劇作家對女性的深深鄙視,將敘事的話語權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在《朱麗小姐》的序言中,斯特林堡曾十分明確地指出:“朱麗小姐是一種邪念的犧牲品,它讓人類的劣等形式———女人們以為,置身于上帝的杰作,文化的創造者的男人們中間,就可以和男人平起平坐,從而陷入一種荒謬的斗爭,最終墮落。” 該劇一開始,男仆那句“今天晚上朱麗小姐又發瘋了;徹底瘋了!” 形象地表達了男性對朱麗小姐所作所為的厭惡和否定。但這句十分著名的開場白始終沒有在影片中出現。這一改動十分清楚地表達了改編者對原作的態度、確立了整部改編的基調,同時提醒觀眾電影中的朱麗小姐不再是男性作家筆下的人物,而是女性導演鏡頭中的角色。
出現在麗芙·烏曼鏡頭里的朱麗小姐的確與眾不同。影片沒有從仲夏節的狂歡開始,而是以展示朱麗小姐的童年生活拉開電影的序幕。年幼的朱麗坐在床上,正在閱讀一本童話書,身邊放著的是她與已故母親的合影。接著,她邁入客廳,站在裝飾考究但空無一人的房間里,小女孩顯得十分孤獨與無助。于是,她又回到臥室,俯身躺在床上,開始帶著哭腔呼喚“媽媽”。沒有媽媽陪伴的女孩只得獨自下樓,當她站在餐廳關閉的落地長窗前滿懷期待地眼神向外凝視時,她被戶外的美景吸引住了。她果斷打開窗奔向自然。在樹林里,在小溪邊,她摘花玩耍。當她無意間抬頭發現樹杈上的一個木偶時,她仿佛記起來剛才在童話書里讀到過那段話:“她曾收到過一只美麗的木偶, 哦,多么美麗的玩偶,白皙而又精致。它似乎不是為這世上的苦難而生。” 這時,女孩第一次開心地笑了。 陽光透過樹葉照射下來,照耀著大地,溫暖著女孩。顯然,改編者想通過這一組鏡頭樹立起一個與原劇中絕然不同朱麗形象。與其他同齡孩子一樣,年幼的朱麗同樣渴望得到溫暖和關懷。
其次,麗芙·烏曼通過重述成年朱麗的悲劇故事表達了女性對男性的失望和對世界的絕望。在影片中,朱麗不再是一位利用自己地位優勢對英俊男仆濫施情欲的貴族小姐,而是一個具有超前意識的女子。她深知平等對維持男女關系的重要性。所以,她極力想將讓塑造成一名能擺脫世俗偏見、跨越階級障礙的“未來男性”。她鼓勵他向自己表達愛慕之情,試圖通過和他發生關系來消除后者的自卑心理。 而且,她還告知讓自己不認同母親對男性的看法。她不懂為什么女人必須懷疑和仇恨男人,她希望男女之間應該充滿寬容和真情。但讓的表現使她極其寒心。他雖然表示他從小就仰慕朱麗,但他真正得到朱麗時,卻變現出極度的不安、后悔,羞愧、甚至恐慌。他無法像朱麗一樣全身心地投入這段感情。當朱麗問他是否愿意陪自己一起去死,他回答自己想活著。當朱麗要求他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時,他推說自己是被引誘的。但朱麗建議兩個私奔時,他承認自己沒有勇氣面對社會的譴責。 在他看來,社會等級就像一道鐵律,規范著男女關系,他只要雷池一步,就會失去一切。于是,朱麗心累了,冷了。為了尋求心理安慰,他又拼命懇求廚娘未婚妻的寬恕。然而,廚娘也對他的行為也同樣失望。她告訴他:“我不想和一個不尊重他主子的人呆在一起!”而且 “階級是無法逾越的”。無疑,廚娘的話擊中了讓的軟肋。當他最后不得不在朱麗和廚娘中做出選擇時,他的決定毀滅了朱麗在世上的一切希望,雖然她的希望只是她幼年時希冀的陽光的溫暖和人間的關愛。
結論
麗芙·烏曼對《朱麗小姐》的改編向觀眾展示了一個與眾不同的朱麗小姐,提供了一種女主人公最后選擇自殺的可能理由。影片通過重新闡釋19世紀的作品,反思了21世紀初女性依然面臨的困境。如果男性不能解放自己,女性的解放也就無從談起。只有男女共同將自己從保守的價值觀中解脫出來,人類才能度過苦難,取得進步。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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