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人物形象分析

【摘要】：本論文以《正午》的人物形象為例，探究 “俄狄浦斯軌跡”的運作方式與存在表征。

【關鍵詞】：西部片；精神分析；俄狄浦斯軌跡；父之法

經典西部片《正午》（High Noon，1952）以凱恩和哈維為對照，呈現(xiàn)了兩段成功或失敗的俄狄浦斯軌跡，暗示了類型內在矛盾的不可調和性與父之法的不可僭越。

俄狄浦斯軌跡（Oedipal Trajectory）是經典好萊塢（Classical Hollywood Cinema）的慣例之一，指（男性）主人公在解決（社會）危機后，贏得一個女人，并組建家庭。[1]影片開始于一場婚禮，婚禮的主角是即將卸任的警長凱恩和他的新教貴格派（Quaker）教徒妻子艾米，這似乎肯定了凱恩作為一個男性形象的俄狄浦斯軌跡的成功----他正和自己的新婚妻子商討著蜜月旅行的計劃。與此同時，弗蘭克米勒被釋的消息傳遍小鎮(zhèn)，不遠處的火車站，三個同伙正在等待著正午那列載著米勒的火車，他們的目的不言而喻，找五年前把米勒扔進監(jiān)獄的凱恩報仇。

鎮(zhèn)民勸凱恩夫婦趕快離開，凱恩卻決意留下----“他們讓我逃跑，而我從不逃避”（They’re making me run. I’ve never run from anybody before）----妻子的請求或威脅都不能使他改變主意，這標志著俄狄浦斯軌跡的（暫時）失敗，因為凱恩還不能安頓下來，他必須解決危機，維持社會秩序的穩(wěn)定。這也表明女性他者的本質就是，她永遠處于凝滯不前的狀態(tài)，只是“被動的客體”----在經過一番思想斗爭后，艾米最終選擇留下，陪伴自己的丈夫。

重返小鎮(zhèn)，重申了西部片“進入-離開”的主題（entrance-exit motif）[2]----西部英雄進入一個沖突的、不穩(wěn)定的社區(qū)，消除威脅，然后離開，策馬揚鞭，沒入夕陽。返回小鎮(zhèn)的凱恩，沒有得到人們的支持，他必須孤身奮戰(zhàn)，這或許是個人英雄主義的“代價”。監(jiān)察員的離去，暗示著對羸弱的司法制服的徹底失望（因為當他們用合法手段把米勒投進監(jiān)獄后，他居然在北方被釋放了），這也合理化了凱恩作為蠻荒世界文明與秩序的代言人的形象，以及在一個文明化了的小鎮(zhèn)，用原始的“私刑”解決社會威脅，求得社群安全的可能性。影片的最后，凱恩在妻子艾米的幫助下，殺死了米勒一行人，保護了小鎮(zhèn)的安全，扔掉警長的徽章后（對司法公正的諷刺），他們駕著馬車，隱沒于夕陽中。

我們看到，敘事解決暗含兩條線索（見圖一），其一，凱恩返回小鎮(zhèn)，殺死了象征威脅的米勒一行人；其二，在與海倫短暫交談后，艾米改變了主意，決定回到小鎮(zhèn)，與凱恩并肩作戰(zhàn)。在第一條線索中，敘事解決訴諸的是外化的暴力，換言之，必須有一方死亡，威脅才算消除；在第二條線索中，敘事解決依賴的是意識形態(tài)上的和解，即艾米理解了凱恩的行為，也認同了夫妻必須同甘共苦，從這個意義上看，說《正午》實質上在探討夫妻關系，也不無道理。此刻，西部片“進入-離開”的主題與愛情片結尾的俄狄浦斯軌跡的成功合二為一，而個人主義與公共利益之間矛盾的不可調和性，則被隱藏、消融在凱恩夫婦的和解與離去，這一讓人欣喜又傷感（他們將何去何從）的情感高潮里----凱恩仍需帶著西部英雄這一內在矛盾（離去是對社群價值的徹底拒絕），繼續(xù)闖蕩。

作為凱恩的對立，哈維呈現(xiàn)了失敗的俄狄浦斯軌跡。如前所述，凱恩短暫的俄狄浦斯軌跡的失敗是因為，在安定下來之前，他需要優(yōu)先化解危機。而哈維的俄狄浦斯軌跡的失敗，與男性氣質的折損息息相關。作為小鎮(zhèn)的警員，哈維的工作是保護鎮(zhèn)民安全、維護小鎮(zhèn)秩序，但他直接聽命于他的上司，即警長凱恩。換言之，他被雙重銘寫在“父之法”（Law of the Father）之上，他本人也被“女性化”了，在日常工作、情感生活中，永遠無法應付自如。我們看到，當?shù)弥桌占磳⒒匦℃?zhèn)報仇的消息后，哈維帶上配槍（男性氣質的延伸）和帽子（圖像志作為牛仔身份象征的重申），佩戴好警徽（即將展開的、一次男性氣質的較量），前往凱恩的辦公室（這一象征著父權制法律的領地）。他告知凱恩，若想得到他的幫助，凱恩必須把警長位置讓給他。顯然，他的企圖失敗了，凱恩拒絕了他，理由是：哈維太幼稚了，至少，總是表現(xiàn)得不成熟（You were too young……you sure act like it sometimes），這是對哈維男性氣質呈現(xiàn)危機的第一次暗示，但哈維認為，凱恩不信任他的能力的根本原因是，他正在和海倫交往。作為凱恩的前女友，海倫代表了恐懼著“閹割”的“子”的被禁止的欲望，即父權制法令所禁止于他的對象----菲勒斯母親，承載著“子”的幻想（弒父娶母）和潛在危險（失去菲勒斯），這使她充滿著欲求的內容。有趣的是，凱恩對此事毫不知情----在此，凝視的原初場景發(fā)生創(chuàng)造性轉變----缺席的“父”呈現(xiàn)在場，觀看著“子”被禁止的欲望，本該在場的“母”缺席了，呈現(xiàn)在場（被言說）的不在場（在別處）。同時，對“父”坦白自己的被禁止的欲望，也暗示著他渴望被“父”察覺，彰顯“女性化”的自我，以及，表露對“父”的一種同性戀式的愛意---與“他為什么不需要我？他是需要我的。”（Why should he have gone for it？ He needs me plenty when Frank Miller gets here）----相呼應。談判破裂后，哈維憤怒地扔下徽章與槍（女性化自我形象的強化），揚長而去。

回到旅館后，海倫嘲笑了他的計劃，并發(fā)出感嘆：你何時才會變得成熟？（“When are you going grow up？”）知曉哈維告知凱恩，他們正在交往的事實后，海倫生氣地評論道：“你真是個傻瓜。”（You’re a fool）在此，我們看到，這場戀愛的本質：后俄狄浦斯階段的母親對子的性愛化欲望被母對子的原初情感所置換，與此同時，后俄狄浦斯時期的母親也變回了手握權力的前俄狄浦斯時期的母親。所以，當海倫決意離去時，哈維的挽留毫無作用，這難道不是凱恩夫婦的翻版嗎？只不過，在此作為凝滯不前的客體的，是哈維。臨走前，海倫的一席話明晰了哈維的男性氣質的呈現(xiàn)危機：

你是一個漂亮男孩，有著寬厚的肩膀，但是凱恩是個男人，僅有寬厚的肩膀是不足以成為男人的，哈維，你還差得遠。（You are a good-looking boy， you have big broad shoulders. But he is a man. It takes more than broad shoulders to make a man， and you have a long way to go.）

在被酒吧的人嘲笑“沒有膽量”后，哈維尾隨走進馬廄的凱恩，并要求他離開小鎮(zhèn)。凱恩當然不可能聽從他的要求，很快的，他們爆發(fā)了一場沖突：哈維太想打敗凱恩了，換言之，在“子”的僭越行為中，“子”希望能夠擊敗“父”---以自己的男性氣質與凱恩的男性氣質進行較量，逃離被賦予的女性化的位置。但哈維的失敗表明，無論他如何努力----弒父、俄狄浦斯軌跡----均以失敗告終，他的一切行為，也有著重復受虐之意味---享受著失敗和“閹割”的快感。這個場景中，菲勒斯母親仍是缺席的，因為她已經離開小鎮(zhèn)，但她拒絕了“子”，迫使“子”回到“父”的面前，通過一場不可能得勝的戰(zhàn)爭，讓“子”為僭越行為贖罪，再次證明了父之法的不可侵犯。

注釋：

[1]見http：//oxfordindex.oup.com/view/10.1093/oi/authority.20110803100246792

[2]Thomas Schatz， Hollywood Genres， Random House， New York， p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