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詔德化碑》,立于公元766年。楊升庵《南詔野史》:“碑文整贍,書法極似李北海。”太倉陸氏《八瓊室金石補正》引《授引躺堂續跋》云:“此碑書法之秀整,唐刻工書無過也。”《南詔德化碑》碑刻侵蝕較為嚴重,字跡模糊,但個別字清晰,能看出用筆特征,且整個碑刻的書法風格較為明顯,深受唐代行書入碑風氣的影響,主要受唐朝大書法家李邕的書法風格的影響,吸取了中原行書碑刻《麓山寺碑》很多書法風格。
從現殘存的字來看,《德化碑》楷書中略帶行意,偶爾看到個別字略帶牽絲,章法采用行距大于距式,取行書之法,我們能看得到流動與其間的上下一貫的行氣來,筆斷意連,和《麓山寺碑》的章法一致。
《南詔德化碑》(圖1)筆畫遒麗,結體寬博平正,字形大多取扁勢,橫畫體勢長而向右上傾斜。觀李北海的作品《麓山寺碑》(圖2),筆畫遒麗,字形多寬闊不平,有縱橫之勢,氣勢豪逸。北海行書,橫畫不平,有英邁超妙之勢,不拘形體耳。這可說是李邕行書的一個最大特征,即夸大了二王字中右高左低,橫畫上斜的欹測取勢的特點。結字取勢頎長,奇宕欹側,其橫向筆畫的傾斜程度已達到了不能再大的極限。此外李邕又通過對于結體的巧妙調整(比如保持每個字最下端的平正)和通過通篇布局的精心安排,使得通篇的字似斜反正,斜而不倒,恰到妙處。進一步將《德化碑》與《麓山寺碑》的一些單字
(如圖3)細細比較,如“帶”字兩個字形結構極為相似,勢態微微右上傾斜,“帶”字上方四豎取自《蘭亭序》寫法。“石”字兩者也是字形相似,“石”中一撇拉得很長,奠定了整個字的體勢,口部安排在整個字的下端,沉穩端正,讓整個字似斜反正。同理的還有“身”字,“將”字。
從用筆上來看,李邕以楷書寫行書,做到了方圓兼施(主要以方為主),寓頓挫于婉轉流暢中。并在繼承二王書風的基礎上,將大量類似北碑那樣的方筆融入到了自己的作品中。再看《麓山寺碑》的用筆,如“太”、“有”的長橫,而《德化碑》的長橫用筆也多為此方法,如“士”字第一橫、“告”字第二橫。但是由于該碑是行書,故橫畫的起筆、收筆處常需與上、下筆畫呼應,《麓山寺碑》中其接上橫用筆多側、收筆多圓,有行書的回鋒之勢,如“大”、“天”,《德化碑》“石”字第一橫,與《麓山寺碑》的筆法一致,這也和當時唐代行書受二王書風的影響有關,有《蘭亭序》的筆意。《德化碑》的《麓山寺碑》中的豎絕大部分均采用這種寫法。它是魏碑的寫法,即在豎的下截快收筆時由中鋒轉為側鋒,漸漸向右下角斂毫而出,如“師”字長豎。這種豎常常略向左彎,帶點兒弧度,如拉開的弓一樣有股張力,但不能彎軟。《德化碑》也用了此種方法,如“帶”字。
為什么《南詔德化碑》和李邕的書風如此相似呢?盡管我們無法考證此碑的書丹者,但可以將此碑置于大歷史背景下去探討。
《南詔德化碑》立于公元766年,與天寶年間(742年正月--756年七月)距離較短,而在開元、天寶年間,是唐代行書入碑的鼎盛時期。當時也出了不少行書入碑的書家,如李邕、張從申和蘇靈芝等,其中最為成功的就數李邕了。行狎書碑,自《晉祠銘》始”。自唐太宗書《晉祠銘》后,開了行書入碑的先河,由于唐太宗的帝王身份,就必定引起整個社會的關注和實際效仿。《晉祠銘》后出現的懷仁的集王羲之《三藏圣教序》,盛中唐之行書,每每宣稱臨習王羲之,實則全從《圣教序》而來,或出自初唐諸賢所仿摹的《蘭亭集序》。
在《唐摭言》中記載:“貞觀五年以后,太宗數幸國學……高麗、白濟、新羅、高昌、吐蕃諸國酋長,亦遣子弟請入。國學之內,八千余人。國學之盛,近古未有。”可見當時唐朝與外族交往之興盛,在國學之盛,加上唐代帝王對書法的重視,必然也促進書法的向外的傳播與發展,唐長孺先生在評價吐蕃文書書法時說:一入唐代,一些官書(不是全部)乃至學童習字時都風格一變,帶有像《圣教序》那樣的味道。可見當時帝王推崇的書風在整個中原地區及外域的影響,加上當時唐代科舉制度及其對書法重視的教育,不難想象當時大部分的讀書人,都流行臨摹《圣教序》,或是初唐圣賢仿摹的《蘭亭集序》。
李邕(675—747)在書法上窮追二王,又推崇創新,汲取了北碑厚重的特點,將行書入碑達到了極致,完成了行書入碑創造性的改造。李邕書法放筆差增其毫,豐體益媚,確見如是,但結法全從懷仁《集王圣教序》來。可見當時書壇上一派圣教之風,幾乎所有行書家都受到《圣教序》的影響。李邕在開元、天寶年間以制作銘頌知名天下,書名隆盛,且撰且自書者當不在少數。《南詔德化碑》受到唐代行書碑刻的書風影響,書風與李邕書風有很大聯系也在情理之中。
在與唐朝頻繁的交往中,南詔的文化在不斷的吸收、借鑒唐朝的漢文化,尤其是與書法關系密切的文字來看,南詔時期使用的文字皆為漢字,其自己并無任何特殊之文字。此由考古發掘及現存金石,可以證明。當然也有巫師如大覡皤之類,或亦有能讀羅羅文(爨文),通巫經者,然僅為少數僧侶階級之專有知識,非一般現象。唐代文化,對云南的深入,也可于碑碣中證之:《王仁求碑》,武后圣歷元年立,。此碑在安寧縣,其中所用之字皆為武后所頒行者。又有武后所制之字以外者,皆為唐代流俗同行之字,如“閇”即“閉”。由《王仁求碑》之文字,可以推知書法其受唐代文化影響之深。
《德化碑》書風無論是從筆法、結構、章法方面來分析,都深受李邕書風的影響,這當然不是歷史的偶然。南詔與唐朝的政治關系之密切,唐朝文化對南詔文化影響之深遠,《德化碑》受唐朝行書入碑風潮之影響也是自然而然的。
參考文獻:
[1]《新纂云南通志》(五)云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
[2]徐嘉瑞 《大理古代文化史》云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
[3]廖德廣 《南詔德化碑探究》云南人民出版社,2006年。
[4]李洪智 《李邕的行書及其對后世的影響》,西華師范大學學報(哲社版),2003年。
[5]張枝銘 《論唐代行書入碑》(碩士學位論文)福建師范大學美術學,2012年。
[6]馮瑛瀛 《唐代帝王書法研究》(碩士學位論文)鄭州大學美術學,20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