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知道木心這個名字不是因為看他的畫,而是讀他的字,從那首小詩《從前慢》開始:記得早先少年時,大家誠誠懇懇,說一句 是一句,清早上火車站,長街黑暗無行人,賣豆漿的小店冒著熱氣,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從前的鎖也好看,鑰匙精美有樣子,你鎖了,人家就懂了。木心先生這首詩,沉靜而空靈,明明很樸實的幾句話,卻透露著一種詩意的孤獨,讓人讀著讀著,就走進了詩里面去了。
木心先生是一個被時代錯過的畫家,這一位從中國出發,向世界流亡,千山萬水,天涯海角,一直流浪到中國故鄉的當代大家,得到母國同胞的重新認識,這還要感謝他的學生陳丹青先生將他的作品介紹回國,讓我們看到這一種詩意的美好。看木心先生的畫,是大好河山,也是長途跋涉的返璞歸真,美而不僵,細膩又大氣,多么難得。我喜歡看木心先生的畫,耐人尋味,那將中國傳統與西方當代藝術中的多種繪制技巧融為一體的創作手法,讓人看不厭。
木心先生的畫每一筆都入眼,入心,每一幅畫都有自成一個完整的世界、自成獨立的體驗。他的經歷,或許部分造就了他的孤獨。木心先生于1971年文革期間被捕入獄,囚禁18個月,所有作品皆被燒毀,三根手指慘遭折斷。獄中,木心先生用寫“坦白書”的紙筆寫出了洋洋65萬言的The Prison Notes,手繪鋼琴的黑白琴鍵無聲地“彈奏”莫扎特與巴赫。文革結束后平反。自1982年起木心先生即長居美國紐約,從事美術及文學創作。盡管如此,他的畫還是充滿美學和詩意,也許這就是他所說的“心不在他生活的地方,而在他所愛的地方”。
我們或許認為木心先生出生在了一個錯誤的時代,但恰恰是那個時代造就了木心先生,他是屬于那一個時代的。陳丹青曾推崇木心先生“木心先生自身的氣質、稟賦,落在任何時代都會出類拔萃”。但我個人認為木心先生在他那一個時代是背負著使命的,他的時代給了他看待世界獨特的視角和思考方式,他身處于“塔中之塔”,一個是生活中囚禁他的“雷峰塔”,一個是他內心營造的“象牙塔”。他只遵從自然和自己的天性,他畫的風景都是他看到的和認為就是這樣的的,并沒有刻意將自己的畫抬高到“高于生活”的種種“主義”當中去,畫的是眼前平凡的風景,他用自己的繪畫將自己故事與心情展現出來,我們也通過木心先生的風景畫走進他的故事當中,正如巫鴻先生所說,木心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對現實的反抗,而是精神的升華。
看木心先生的畫,很少單純地使用筆墨而是將中國傳統與西方當代藝術中的多種繪制技巧融為一體,以創造出他想象中的風景,而這風景是他精神的唯一安頓。畫作有著宋代山水的神韻,卻是西方水彩和油畫的筆觸,甚至有現代攝影圖像制作的影響,他的畫風也是介于具象和抽象之間,以具象為審物表意的主要依托,吸收了西方現代繪畫的營養,與中國傳統水墨和境界相結合,并融入了個人的人生經歷最終形成自己韻味醇厚的風景畫。他說中國的“人”和中國的“自然”,糾結著參透著,樂其樂亦宣泄于自然,憂其憂亦投訴于自然”,不相干地相干著,中國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之所以令人心醉神馳,說過了再重復一遍也不致聒耳,那是真的在于自然的鐘靈毓秀,體大如崇岳、莽原、廣川、密林、大江、巨泊,正因為在汗漫歷史中與人曲折離奇地同褒貶共榮辱,故而瑞征、兇兆、祥云、戾氣、興緒、衰象,無不似隱實顯,普遍感知。宇宙是不與人對話的,因此有情落在無情中,只是“那里的‘自然’清明而殷勤,亙古如斯地眷顧著那里的‘人’”,大動亂的年代,頹壁斷垣間桃花依然盛開,可見當時的紛爭都是荒誕的,而自然繁生的主見是對的,稍多一點智能的人,隨時隨地從此種一閃一爍重重疊疊的意象,看到古老國族的輝煌而襤褸的整體。所以說巫鴻先生對木心的評價是最為恰當的,他是在構筑自己的精神上的完美世界。
木心先生曾說“文學既出,繪畫隨之”。對木心先生的喜愛始于文學,卻又陷于繪畫,我會繼續讀他的字,看他的畫,用這樣的方式與他相遇,我看畫,他看我的眼睛。
作者簡介:邱娟(1991.05.13-),女,漢族,籍貫:貴州省黔西縣人,廣西藝術學院中國畫學院,16級在讀研究生,碩士學位,專業:中國畫,研究方向:中國畫人物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