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淮南子》是一部子書,因此更注重說理,但穿插于說理之間有一些故事,這些故事的敘事特點值得研究:一、內(nèi)容題材多為傳說或歷史;二、敘事簡潔,有框架而無血肉;三、敘事服務于說理,以說理串聯(lián);四、敘事富有奇幻色彩,虛實結(jié)合。
【關(guān)鍵詞】:《淮南子》;敘事;說理
《淮南子》是一部子書,因此更注重說理,但穿插于說理之間有一些故事,這些故事的敘事特點值得研究。筆者對此進行總結(jié),并對其敘事特點的產(chǎn)生原因進行分析。
一、內(nèi)容題材多為傳說或歷史
《淮南子》中敘事的內(nèi)容題材多為神話傳說或上古歷史。敘事時,常常以“昔者”、“昔”、“往古之時”、“古者”、“故”等開頭,然后開始對上古的神話或歷史進行敘述,如《原道訓》中的“泰古二皇”、“昔者馮夷、大丙之御也”、“昔共工之力” 、“昔者夏鯀作三仞之城”,《覽冥訓》中“昔雍門子以哭見于孟嘗君”,《主術(shù)訓》中“昔者齊桓公好味而易牙烹其首子而餌之”,等等。又或者是先進行說理,然后用“故……”舉一個事例,如《原道訓》“故禹之裸國……”,等等。
故事中的人物多為歷史人物或神話人物。諸如堯、舜、禹、黃帝、神農(nóng)、武王、晉文公、齊桓公等能治天下的明君或是后羿、女媧等救民于水火之中的神話人物。并且一些人物在不同章節(jié)中多次使用,只是根據(jù)說理內(nèi)容的不同,敘述了不同故事。寫作目的影響敘事特點,敘述者的聲音特點形成某種敘事方式的背后原因之一是作者有著怎樣的意識形態(tài)。《淮南子·要略》中表明其寫作目的是“紀綱道德,經(jīng)緯人事”,為治國提供理論依據(jù)。因此作者會選取一些治國救民的成功范例,以總結(jié)古今得失,給統(tǒng)治者作一個參考。這些明君和英雄形象對于君主治國理政有借鑒的作用,因此作者較多地選取了這樣的事例進行敘述,但這也導致其敘事內(nèi)容題材較為單一。
二、敘事簡潔,有框架而無血肉
《淮南子》中的敘事盡管也有較長的部分,但很多都是三五句話,敘事簡潔,篇幅較短,語言干脆利落,有的只有框架,具有片段性。如《覽冥訓》中“昔者,師曠奏白雪之音……”。多數(shù)的敘事只是幾句話一帶而過,敘事與說理夾雜,敘事為輔,說理為主,敘事為虛,說理為實。盡管簡短,卻能夠讓讀者明了,如《說林訓》中刻舟求劍的故事,雖只有短短幾句,這則寓言卻將道理揭曉地十分清楚,讀者不必知曉人物具體細節(jié),只需明了其中的道理,就已經(jīng)達到了作者的敘事目的和說理目的。
盡管《淮南子》中有些敘事也運用了環(huán)境描寫、語言描寫等敘事手段,但同樣較為簡潔,只有框架。比如《覽冥訓》中,武王“左操黃鉞,右秉白旄”,說“余任,天下誰敢害吾意者”,這樣的語言描寫體現(xiàn)了武王勇武果斷的性格特征,但并沒有使人物形象的立體化。可以說,其中的語言描寫也是為說理服務。《精神訓》、《繆稱訓》、《齊俗訓》、《兵略訓》、《說山訓》、《人間訓》、《修務訓》等章節(jié)中也有語言描寫,《主術(shù)訓》中還有蘧伯玉與子貢關(guān)于如何治國的對話,《齊俗訓》中有太公與周公關(guān)于治魯與治齊的對話,不過這樣的對話與其說是敘事中的語言描寫,倒不如說更像是用典或者引用,以說明作者想要表達的道理。這種客觀而簡潔的語言描寫幫助作者表達思想,卻大多數(shù)時候并未突出對話者的人物形象。有些非常貼合作者說理主題的人物故事,作者則不惜筆墨進行了詳細的描述,比如《俶真訓》中對于真人的生活及其異于常人之處進行了大量敘述,但之所以進行詳細描述,并非為了塑造人物形象,而是為了描述清楚真人這種理想中的人物是什么樣子。《淮南子》中敘事時也有環(huán)境描寫,來交代故事發(fā)生背景,比如《覽冥訓》中女媧煉石補天之前,“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但同樣較為簡短,渲染力也較小。
敘事重視整體而輕細節(jié),對某些細節(jié)進行了簡化。簡化的前提是,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讀者和作者有著共同的時代背景和文化環(huán)境,讀者知道故事的大體原貌,并能夠在不完整敘述的情況下明白這個故事所蘊含的文化意義。如《覽冥訓》中的西王母神話并不完整,盡管比之《山海經(jīng)》中的西王母神話,已經(jīng)有所變化,但讀者仍能通過關(guān)照《山海經(jīng)》中這則神話的原初意義,明白其文化含義。對于讀者耳熟能詳?shù)墓适拢粩⒐适驴蚣埽c到為止即可,不必完整敘述。比如《覽冥訓》中關(guān)于嫦娥奔月的故事,只寫“羿請不死之藥于西王母,姮娥竊以奔月”,讀者就能明白。又如《齊俗訓》中提到庖丁用刀十九年,刀卻如新的一樣,并未敘述完整的故事,就是因為故事已經(jīng)在《莊子》中完整敘述過。《淮南子》借鑒先秦諸子思想的同時,也承襲引用了一些其中的故事,在先秦諸子中已有完整敘述的,敘述時只提要點即可,不必贅述。
三、敘事服務于說理,以說理串聯(lián)
《淮南子》中敘事不以情節(jié)串聯(lián),不具備一般敘事的順序性、連續(xù)性和完整性,而是以說理串聯(lián)故事,注重故事中對說理有用的部分,忽略具體情節(jié)和故事順序。如姮娥竊藥應在羿射九日之后,但《淮南子》中,姮娥竊藥在《覽冥訓》中,羿射九日在《本經(jīng)訓》中,而《本經(jīng)訓》在《覽冥訓》之后。又如《原道訓》“古之人有居巖穴而神不遺者,末世有勢為萬乘而日憂悲者……”敘事時間大大短于發(fā)生時間,具有很長的跨度和高度概括性。
薛秀艷在其論文《〈淮南子〉敘事要素研究》中提到《淮南子》中的敘事得以集結(jié)是因為這些事件在目的指向上的一致。可以說《淮南子》中的敘事具有說理目的指向的一致性,而非故事情節(jié)的連續(xù)性。因此常將兩個或多個類似事例連串敘述,這種對照敘事,一類是將相反的事例進行對比敘述,比如《原道訓》中將鯀“作三仞之城”和禹“壞城平池”作對比進行論證。另一類是將幾個類似的事例放在一起敘述,使說理更有說服力。比如《原道訓》中以離朱、師曠的例子一起論證“任一人之能,不足以治三畝之宅”,《精神訓》中將顏淵、季路、子夏、冉伯牛等人放在一起作為“迫性拂情而不得其和”的反例敘述。《齊俗訓》中將越王、楚莊王、晉文君等人的類似事情并列以說明“入其國者從其俗”。《汜論訓》中將萇弘、蘇秦、徐偃王、大夫種等人的事跡并列,并總結(jié)這些人是“達于治亂之機,而未知全性之具者”。
某些歷史敘事也按照年代順敘,比如《汜論訓》中“禹之時……秦之時……”,但只有與說理內(nèi)容緊密聯(lián)系的大體框架。作為子書,說理是主要目的,敘事為說理服務,并非必要的部分,《詮言訓》就基本沒有敘事。《淮南子》各章敘事風格也不同,原因之一是劉安與門客共同創(chuàng)作,另一個原因則是不同的說理需配上不同風格的敘事,這樣敘事才能更好地為說理服務。有些章節(jié)不需要敘事,有些章節(jié)需要簡短的舉例,有些章節(jié)則需要較長一些的敘事才能說明白道理,根據(jù)章節(jié)說理情況的不同調(diào)整敘事篇幅,而非根據(jù)故事發(fā)展的情節(jié)調(diào)整敘事篇幅。
四、敘事富有奇幻色彩,虛實結(jié)合
《淮南子》和《楚辭》中都包含很多神話,但《楚辭》中的神話故事情節(jié)的書寫以及神話人物的塑造更多的是為抒情,而《淮南子》中的神話則是為說理服務。既然是神話,所以具有一定的虛幻性,卻又是為說理服務,則需要具備一定的真實性。可見其中的敘事既具有奇幻性,又有實在的成分,虛實結(jié)合。加之南楚巫文化傳統(tǒng)和史官文化相融合,作者賦予神話歷史性,也賦予歷史以奇幻色彩。形成神話歷史化背景下的虛實結(jié)合的奇幻風格。如《本經(jīng)訓》中后羿射日的神話就是歷史化的神話。作者還將神話故事進行了一些細微的改造,將之前神話中的人物有所融合。本來關(guān)于后羿的神話中,后羿和嫦娥并非夫妻,那個偷走后羿長生不老之藥的人是帝俊的妻子常羲,但《淮南子》中卻敘述成是后羿的妻子偷走長生不老之藥,可見其中的神話常常并非神話的最初的原貌,而是改造過后的神話。
《文心雕龍·諸子》云“是以世疾諸子,混洞虛誕”,其中就提到“《淮南》有傾天折地之說”,就是說《淮南子》中有許多奇幻故事。如《天文訓》中共工觸不周山的故事,《俶真訓》中記敘公牛哀有病,發(fā)病時食人,就說“七日化為虎”,以說明“神與形化”;《覽冥訓》中師曠奏白雪之音而神物下降,魯陽援戈而日為之反;《說山訓》中有魄與魂的關(guān)于“道何以為體”的對話。這些都是一些奇異的故事,但并不會讓讀者感到荒唐,反而增強了渲染力和說理效果。在《天文訓》中,敘事語言本該客觀理性,卻在敘述天地萬物之形成時,充滿奇幻色彩,還將共工與顓頊爭帝的神話融入其中。《地形訓》既對當時地理情況有客觀記載,也將西王母、共工、窮奇等神話人物寫入其中的故事,有虛有實。《淮南子》中的歷史敘事也并不緊密地連續(xù),具有一定的架空性和奇幻性,能夠使人感受到一種宏大、開闊的時空境界,使說理文本具有了更強的可讀性和趣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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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徐曉賢,山西長治人,西北民族大學文學院2015級在讀碩士研究生,中國古代文學專業(yè)先秦兩漢文學研究方向。
基金項目:西北民族大學2016年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yè)務費專項資金資助研究生科研創(chuàng)新項目《〈淮南子〉敘事特點研究》,項目編號:Yxm20160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