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座城

燥熱的氣息籠罩著整座城市，我獨自走過人潮擁擠的街。霓虹燈落滿整座城市，我仰著頭，許是這城市太過繁華，萬家燈火太過明亮，才照亮了黑夜，看不見夜空里的星辰。

路旁兩個穿著校服的高中女孩手挽著手從我身旁經過，她們臉上的笑容，讓我有一剎那的失神。好像曾幾何時，我和微微也是如此。人聲嘈雜、車水馬龍的城市里，落寞像清冷的風，將我緊緊包裹著。萬千思緒在風中，越飄越遠。

那年也是在一個盛夏的午后。我和微微站在教室的窗前，遠遠看著公告欄前擠滿了人，那長長的分班表在強烈的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良久，人群散去。終究，我們還是邁開了步子，緩緩向公告欄走去，分班表上的名字在視線里越來越清晰。只一眼，我便看見了微微的名字被印在第一張分班表上。風吹起紙張的一角，發出“颯颯”的響聲。我將目光從微微的名字移開，一頁又一頁繼續往下看，最終在第6張紙上定格。我抬起頭才發現，我們的名字原來隔了那么長的距離。這長長的分班表，橫在我們中間，像望不到盡頭、跨越不了的銀河，將我們從對方的世界里連根拔起。

我們重新回到教室的窗前站著，彼此之間的氣氛沉重得讓人很壓抑。曾經走過的時光，變成一個個簡單的畫面，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清晨，在早自習的鈴聲響起時，我們一路飛奔進教室，坐在位置上，喘著粗氣，看著對方傻笑；睡意朦朧時，因為那句“老師來了我叫你”，所以能安然地趴在課桌上呼呼大睡；午餐鈴響起時，兩人不約而同地奔向食堂，只為搶到最喜歡的辣子雞；體育課上，互相鼓勵著熬過800米測試，熬過在操場上跑圈的時間；夜深人靜時，我們躲在被窩里，訴說著深藏于心、難以啟齒的少女心事……

雨落時，一人撐傘，一人拎著飯盒，配合默契，在滴答聲中安靜前行；天晴時，肩并著肩，站在窗前看風景如畫、陽光正好；下雪時，我們漫步其中，不畏寒風阻擋，看雪花飄飄……我們習慣彼此的陪伴，就像習慣陽光下，身后一直有影子在。我們暢想著未來，約定一起熬過那段叫“高三”的黑暗日子后，便去一個風景如畫的城市。好像只要有人陪著，天南地北也敢闖。

可是，誰都沒能料到，黑暗如期而至時，約定的人卻要離開。

搬教室的前一天，我躲在被窩里哭得稀里嘩啦，淚水濕了大半個枕頭。說不清原因，除了不舍，我想還有對未來的恐懼。第二天，我和微微默契地頂著像熊貓一樣的黑眼圈出現在教室。兩人“撲哧”一下笑出聲來。那時的我們都不懂，從一間教室換到另一間教室的分別不過是未來別離中的滄海一粟，也不曾想到未來的某個時刻，我們之間的距離已經從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跨越千里，再難相見。微微幫我收拾好課本，厚厚的一摞兒放在桌上，我看著清空的課桌，濕了眼眶。

到新班級之前，我們約定著，即便不再做同桌，不再是同班，也一定要做彼此最好的朋友，一定要在高考時考上同一所大學，未來的日子依然在一起。我們像熱戀中的情侶不相信距離會打敗愛情一樣，不相信距離會打敗我們牢不可破的友情。微微是青春在我心上播下的種子，經過兩年的美好時光恣意瘋長，而在深入骨髓、連根拔起時，連呼吸都帶著痛意。

新教室里，她替我將新課桌布置好，書本按照我的習慣整整齊齊放著。上課鈴聲響起，她轉身離開，我再也抑制不住，任由淚水奪眶而出。可是，我們還是和大多數朋友一樣，深情厚意終被時間淡去，曾經彼此的位置也被他人代替。在我們分班后，微微很快便有了一個新的同桌，并且兩人好像相處得還算不錯。每次，我都能看見她們像我們從前一樣手挽手，笑著從走廊經過。

我時常看著她們走過的地方獨自發呆，任由酸澀的滋味在心里恣意瘋長。分班后，我們也常常一同吃飯，聊著近來的趣事，但因為原來的兩人行變成了三人行，談話再沒了那時的無所顧忌，更沒了那時的親密無間。

此刻，才真正明白，我們誰都不是誰的不可替代。友情和愛情一樣，在三角形的棱角里，注定有人受傷。

在新朋友加入的不久后，我和微微像是被投入海中的兩只漂流瓶，在青春不平靜的風波里漸行漸遠。我們從每天一起吃飯，變成兩三天，再變成一個星期，最后變成彼此都不記得已經有多久未曾說過話……后來，在一場叫作“高考”的分別后，我們還未來得及好好告別，就匆匆離開，各奔東西。曾經的約定就如同海上的泡沫，風一吹，就消散得了無痕跡。

我去了南方的一座城市，微微留在了家鄉。我不知道我所在的城市是不是曾經微微想象中的風景如畫，但我著實喜歡上了這里。輕柔的風吹過臉龐，沒有家鄉的寒意，大街小巷里飄著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美食香氣，人來人往的熱鬧讓我忘記了煩惱，和宿舍的新朋友學習這個城市的方言，和同學一起去看了這座城市的風景區。

古城幽靜，歷史綿長，山清水秀，鳥語花香……這應該是她曾經想象中的樣子吧。在舍友的建議下，我也喜歡上了穿長裙。沒有了衣兜的長裙，雙手自然垂下，昂首向前。也因此，竟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灑脫。曾經穿沒有衣兜的衣服時的慌亂，竟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喜歡站在街邊，吹著微風，笑著對自己說一句“加油”；我喜歡獨自奔跑在繁忙的城市里，尋找一份滿意的兼職；我喜歡每逢佳節，戴著耳機，聽著歌，安然入睡……

那些曾經我以為自己一個人無法做到的事情，都變得得心應手，理所當然。我想，千里之外的微微，應該也是如此吧。像我習慣沒有她一樣慢慢地習慣沒有我。不然，我們怎會在各自繁忙的世界里，在偶然的意外下，徹底失去了彼此的消息……我不確定微微是否會像我想起她時一樣想起我，亦不確定微微是否會像我記得青春一樣記得那些美好……不過，我想她應該是不會忘記的吧？

在最好的年紀，我們肩并著肩，在陽光下開懷大笑；在懵懂的年華，我們手牽著手，在風雨里失聲痛哭……所有的美好，所有的刻骨銘心，即便成為了深埋心底不愿與人提起的往事，也是不會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