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樹下的如煙往事

家鄉(xiāng)的櫻花開了，很好聞的香氣，很熟悉的味道。恰如那年，雨滴落的時候，櫻花靜悄悄地開了，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這樣偷偷地開在枝頭。

記憶里隔壁的爺爺和奶奶坐在櫻花樹下談笑，有時路過的街坊也會停下來小坐一會兒。飯點的時候，人更多了。大家七嘴八舌的，好不熱鬧。我就是在這棵櫻花樹下長大的，也是在隔壁爺爺和奶奶的眼皮子底下長大的。

上了高中之后，繁重的學業(yè)壓得我喘不過氣，回家的次數(shù)變得少之又少。等到我畢業(yè)了，才發(fā)現(xiàn)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兒時的回憶愈發(fā)顯得珍貴。

一

那是一段很美好的回憶，太陽暖洋洋地照在每個人的身上。很多小伙伴一起玩耍、捉迷藏、丟沙包……玩累了，去隔壁奶奶家洗一把臉。那種水是真正的地下水，拍在臉上涼涼的，舒服極了。

那時候他們家是所有小朋友最喜歡去的地方。因為隔壁的爺爺是給人說媒的，所以他家里有很多喜糖。我也不例外，而且奶奶總喜歡多給我一顆，因為她覺得我很乖巧聽話。糖很甜，記憶里一顆糖足夠讓我嘴巴里一天都是甜甜的。

那時我還沒有上小學，村莊里面還很少有樓房，都是一層平房，夏天天氣很熱，家家戶戶都用竹子制成的梯子爬上平房乘涼。一座平房和另一座平房挨得很近，街坊就在平房上看著星星聊天。

我小時候最喜歡吃的食物就是榆錢饃饃，我們家對面有好幾棵榆樹，那些榆樹長得比平房還要高。每當榆樹開花了，隔壁奶奶就會拿著自制的鉤子，然后用繩子纏在一根長長的棍子上，輕輕敲打樹上的榆錢，“嘩嘩”落下后不到一晌便變成了美味。當時覺得那是這世上最好吃的東西，現(xiàn)在長大了，門前的樹卻沒了，記憶也只能存在于腦海里了。

最后一次見隔壁爺爺是我高考完的那個暑假，當成績出來后，村莊里的人都來恭喜我。其實我并沒有覺得自己考的多好，相反我失望極了。可是隔壁爺爺拉著我慈祥地說“丫頭出息了”，我的淚再也沒忍住。

二

在我的印象里，只有他們老兩口生活在一塊兒，他們的日子很簡單，也很開心。我不清楚他們的兒子在哪兒？我只知道奶奶和爺爺獨自把他們唯一的孫子供養(yǎng)上了大學，現(xiàn)在孫子已經(jīng)在城里安了家。在他們看來，就這樣在小小的平房里平平安安的就已經(jīng)足夠了。風風雨雨他們已經(jīng)走了大半輩子，相知相守已是難得。

大一下半學期，年前回家時，媽媽說：“你去看看隔壁劉奶奶吧！你劉爺爺去世了。”當時我的心猛一沉，我說不出話，只知道機械地走向隔壁奶奶家。而關于爺爺?shù)囊荒荒蝗荚谀X海里浮現(xiàn)。

還是那間熟悉的房屋，一草一木都有著我童年的回憶。我走進屋里，房子暗暗的，奶奶已經(jīng)瘦得不成樣子了。

媽媽走近奶奶說道：“大娘別難過了，妮子回來了，過來看看你。”

奶奶抬頭看著我笑笑，走進里屋給我拿了很多糖果。我木訥地接過，卻再也無法像小時候一樣欣喜。

那天，奶奶拉著我的手說了很多的話，她說她對不起爺爺，當年窮，沒得吃、沒得穿，爺爺卻總是把僅有的東西給她。前段時間，爺爺住院，她感覺到這次真的不行了。可是，他們都攔著她，不讓她進醫(yī)院去看看爺爺。她唯一的遺憾就是不知道爺爺死的時候喝沒喝口水，吃沒吃上熱飯。

生命是很脆弱的，生老病死我們無法掌控。我除了緊緊抓住奶奶的手，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

“少來夫妻老來伴。”爺爺走了，奶奶的天也塌了。我明白，奶奶80多歲了，對于奶奶來說，爺爺就是她的全部。所以奶奶的孫子不敢讓奶奶親眼目睹爺爺死去。可是現(xiàn)在卻有了永遠的遺憾，再也無法彌補了。

今年的櫻花又開了，我回家的時候，平房里空空的，媽媽說，隔壁奶奶已經(jīng)被她孫子接進了城里。

三

后來，我喜歡靜靜地坐在櫻花樹下，平房沒了，榆樹也沒了，可那些明明過了很久，但依然清晰的畫面一點點浮現(xiàn)在眼前。

第一次和媽媽吵架就是在這里。媽媽說，櫻花落了滿地，而那時的院子不是石灰的，就是泥土踩硬了。風一吹就跑進了屋里，她讓我拿掃把掃一掃，我不依。

在我看來，這些花是美的，是有生命、富有情趣的。為什么要把他們裝起來丟進垃圾箱呢？

媽媽罵我不聽話，我拿黛玉葬花回她：“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她們就沒有生命嗎？”

媽媽被我堵得說不出話，說我讀這么些書，就是為了和她吵架的嗎？

最后，媽媽妥協(xié)了。我想，媽媽心里是明白的，只是嘴上不太好意思說罷了。

心里甜甜的，這些事好像就在昨天。我還沒有長大，媽媽依舊年輕。家里的地板依舊是最普通的黃土。

我伸開雙手，花瓣落在我的手中。還好樹下的石凳還在，只是光滑得已看不清紋絡。

小學時，放學后我們幾個小伙伴總要坐在這里寫會兒作業(yè)。其實，不過是打著學習的幌子，偷偷撿著櫻花玩，有時夾在書本里，有時在桌凳上擺出不同的形狀。

這樣樂此不疲的直到天黑，其間總要父母呵斥我們幾聲，作業(yè)才能如期完成。

我想或許有一天這個石凳也會不在，但我無力阻止，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日后不管我到了何地，這座房子、這棵樹我都不會忘記，還有不會忘記這棵樹下的老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