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地區出土的漢代陶水榭賞析

榭是建在高臺上的木構建筑物，一般有屋頂、楹柱，沒有墻壁。臨水而建的榭稱水榭，往往是架臨水上，懸立水面，多用于園林建筑中?！秴窃酱呵铩氛f：“吳王闔閭，治宮室，立臺榭于安華池?！闭f明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各國貴族已有興建苑囿池榭的風習，當時的榭是臺上筑屋。

到了漢代，水榭慢慢擺脫了對臺的依賴，用簡練的木構架將主體建筑高高托起，整體造型凌空欲飛，富于動感。整體通透敞亮，建筑結構明確，技法高超，裝飾華麗，又都建造在水中，榭內主人或行六博，或聽音樂，或談天，為人們游藝、避暑、休憩的絕佳場所。由于年代久遠，建筑早已毀滅殆盡，我們現在已經無法看到水榭的建筑原貌。雖然欣賞不到它們當年的模樣，但是依然可以從現存的一些畫像石和繪畫作品中，看到精美的水榭圖。

山東省微山縣兩城鎮出土的水榭畫像石（圖1），其結構為在岸邊立一傾斜的登梯，梯頂旁立一廡殿頂亭子，亭下有一從登梯中間伸出的彎曲粗大的立柱承托，立柱之上還有三層出挑斗拱，之下由一立墩支撐，圖中共有 6 人位于登梯之上，3人位于亭中，水中亦有若干網魚、刺魚的人。

1976 年于山東省滕州市城郊馬王村出土的水榭畫像石（圖2），畫面中的水榭結構相比較為簡單，只有一座廡殿頂的亭子，其下有兩根彎曲且纖細的立柱支撐著，亭中兩人正在釣魚，水榭之下一船駛過。

五代時期，繪畫作品中就已出現水榭圖。此時的水榭隱藏于山林湖泊中，屬于“林中榭”。水榭與山林樹叢融為一體，寧靜而悠遠（圖3）。

宋代的水榭常與房屋相結合，既是房舍，可用來居住，又可用于供賞景（圖4）。

元代水榭還有著房舍的形貌，四面都有落地的大窗，并沒有完全向外界通透敞開（圖5）。

到了明代，水榭造型更簡單，四周開始通透敞開，沒有房屋那樣封閉，視角也變得開闊。明代王諤的《溪橋訪友圖》便是代表，圖中清晰可見山川中立有一座水榭，水榭屋頂輕薄如紙，支架纖細如枝，四面無墻，完全通透（圖6）。

清代山水畫中的水榭，在之前的基礎上，又出現了一些造型龐大的水榭，且多為磚瓦或琉璃屋頂，外觀更加別致。清代呂煥成的《山水冊》，水榭在山間小溪上盤旋曲折，近水一側設有窗簾，賞景時拉開，既保證了水榭內的透光和通風，又可以供水榭中的人觀景（圖7）。

本文所講陶水榭，作為陪葬明器多出土于漢墓中。西漢末期豪強勢力擴張，莊園經濟空前發展，至東漢時期武裝割據頻發，豪強們爭相營建大型院落、樓閣，以供家族享用。在這種背景下，厚葬之風愈演愈烈，對社會的破壞十分嚴重，封建帝王屢下禁止詔書。為了滿足豪族們死后仍能將生前的奢侈生活帶進墓葬的需求，又不浪費過多社會財富，建筑明器的出現成了一種必然。因此，我們今天所看到的精美的陶制建筑明器，如陶樓、陶倉、陶水榭等，都是當時現實生活中各種各樣的建筑替代物，是人們死后希望能夠過上某種幸福生活的理想物。目前所見河南地區出土的漢代陶水榭有很多共性，基本可以歸納為：通體施綠釉，平面為方形，一般不超過四層，每層都有門、窗，每層都有欄桿，其中常有持武械的武士俑，底部有方形或圓形的水池底座。根據建筑造型、制作和裝飾風格的不同，大體可分為塔式水榭和亭式水榭兩類。

塔式水榭

1972年河南靈寶縣（今靈寶市）張灣3號墓出土的三層綠釉陶水榭，通高130厘米，池徑42厘米（圖8）。下有方盤式水池，池內有魚、鱉、龜、鴨等動物模型。池沿正面和左右兩側共有九個陶俑，有的吹奏，有的手持弓箭，有的做迎賓狀。池中置方形平座，上立三層四阿頂水榭。第一層正面開長方形門，地栿上坐一吹奏俑。門上方和兩側面均有凸起的菱形鏤孔方窗。榭身四角各平出一挑梁，上置一斗三升斗拱，托住二層平座。平座正面有菱形圖案，其上有兩個吹奏俑，兩個武士俑。榭身第二層與第一層形制基本相同，但四角斜出挑梁上承四阿頂，作瓦壟，檐下飾圓形瓦當，四條垂脊下端反翹，置柿蒂形脊飾。第三層建筑形制與第二層相同，僅形體略小，榭內有一高冠長衣俑。頂部正脊兩端反翹，中間是一只展翅欲飛的朱雀。樓身修長，制作精美。

1955年陜縣劉家渠3號墓出土的三層綠釉陶水榭，通高104厘米，池邊長30厘米（圖9）。下有方盤式水池，平口沿外折。榭身立于水池中央，池內有魚、龜、青蛙、蟹等水中動物，池壁三面有成列的水鴨。第一層，開四個拱形門，正門緊閉，上有輔首，其余三門半開半閉，門的旁側有方格形窗。四隅外挑出梁，置斗拱承托屋頂，最上部為四阿頂，頂上有一朱雀。此水榭建筑結構較嚴緊，各層房間較為封閉，整體像碉堡，防御性很強，其上有披堅執銳的武士。

1954年淮陽縣九女冢村采集人形柱三層綠釉陶水榭，通高144厘米，面闊43厘米，進深47厘米（圖10）。第一層正面設有前廊，廊后為一房，其正中為雙扉大門，門前有一人字形梯道，梯道上部有一裸體俑，上身赤裸，雙手上舉。梯旁立有四個女俑。二層、三層整體造型完全相同，為敞開的亭式結構。其下部為方體基座，上承平座。平座四周有低平的圍欄，每面均附有變形人體斗拱數個，四角立兩兩并立的裸體人形柱。裸體人具有明顯的兩性人特征，胸部有突出的乳房，下部有男性生殖器。上置四阿頂，作筒瓦壟，檐下飾圓形瓦當，四條垂脊上各置一鳥雀。第三層正脊兩端反翹，中部塑一朱雀。陶水榭整體修長挺拔，制作精巧，設計獨特。

亭式水榭

1964年淅川出土的二層綠釉陶水榭，通高45厘米，池徑40厘米（圖11）。下為圓盆形水池，榭立于水池中央，與池邊有橋相連。池岸上有武士俑、獵手和鹿等。池中有魚、龜、鱉、鵝、鴨等動物。榭樓底座為圓形，上有四根立柱承托第二層。第一層中端坐一俑，四周有立俑相圍。頂部為四阿頂，并立有一瑞鳥。水榭建筑設計簡潔，但輔助景物極其復雜，富有自然情趣。

淅川縣宋灣河林場出土的三層綠釉陶水榭，通高53厘米，池徑43厘米（圖12）。圓盆狀水池，池內架有橋，池沿上環列家畜家禽動物俑和人俑。榭的下部是圓形平座，正中有立柱支撐上部圓頂，光面，無瓦壟。第一層水榭內有站立、正坐、抱物的多個人物。二、三層與一層建筑形式大體相同，尺寸略小，第三層四阿頂有一元寶形正脊，脊上棲息一鳥。此水榭與上述淅川出土的二層水榭造型大同小異，但不及它精細。

1972年靈寶縣（今靈寶市）張灣2號墓出土的二層綠釉陶水榭（圖13），高53厘米，池徑40厘米。該水榭底部為一方形水池，池岸上有魚、龜、蛙等。池邊四隅各有一造型相同的四角橫尖頂亭子。水池正中為二層榭樓，樓身為方形，也是四角攢尖頂，不覆瓦壟。第一層和第二層形制相同，同為四角立柱，并且兩層平座四角都有俑。此水榭制作規整，風格寫實，目前僅見靈寶縣張灣2號漢墓出土的一件。

從以上實物資料中我們不難看出，塔式陶水榭設計精巧，結構相對復雜，不僅有四阿、廡殿等傳統木構建筑的屋頂形式，而且大量使用平座結構和一斗三升的斗拱承托技術。制作工藝上全面運用了捏塑、鏤刻、浮雕等手法；裝飾中出現的浮雕裸體人像以及人形柱制作精巧；建筑的各個部位，如三層閣樓的逐層施柱、逐層收小，鏤空的陽臺與窗欞，形式豐富的屋脊裝飾等，都體現了高超的建筑藝術水平。

亭式水榭多制作規整，結構相對簡單，榭體通透，裝飾風格比較寫實，榭中塑造的各種人物和動物形象生動，小橋的塑造連接池亭，富于生活氣息，一定程度再現了漢代社會生活的景象。

無論是塔式陶水榭還是亭式陶水榭，榭中多置持械守衛的武士，陶俑披堅執銳，如臨勁敵，尤其是一些塔式水榭墻壁相對封閉，形似碉堡，防御性很強，在一定程度上均反映了社會階級矛盾的尖銳。

總之，河南地區出土的陶水榭不僅為我們了解和研究漢代的社會狀況提供了重要的實物資料，也是研究我國建筑史、漢代建筑技術的珍貴實物資料。

（作者簡介：梁爽，女，云南大學教育學碩士，現就職于河南博物院社教部，致力于文物藏品和社會教育研究，助理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