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女兒的婚事(44)
—— 心灰意冷

文 婁巖 （美國）

教授女兒的婚事(44)
—— 心灰意冷

文 婁巖 （美國）

＜五絕 客心＞

秋日曬溪頭，浮云自在留。

康在那晚的電話里，聽著虹一會兒啜泣，一會兒號啕大哭，一會兒痛不欲生，一會兒聲嘶力竭：

“你為什么這樣對我，你怎么能這樣對我？”

康并非沒有惻隱之心，雖然有些自私但天性還算善良。當想到虹一心一意地待他；想到她對自己的種種好處；以及她為他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利，康幾次都心軟下來。可是他轉念一想，又立即否定了自己一時的軟弱。婦人之仁只能害人害己，首先他不可能和潔離婚，離開這個前提討論其他，即使說得天花亂墜，也不過是空中樓閣，毫無實際意義。女人要的就是婚姻，而不僅僅是愛情。而不離婚是康的底線，他是個男人，男人的世界不光是下半身的滿足，他們的野心、成就感、超越自己、掌聲和征服欲，都是他們不斷要去實現的目標。在很多男人心里，女人充其量不過是他們實現野心過程中的點綴和錦上添花，而絕非他們的終極追求。有位女作家曾自以為是地斷言，男人是下半身的動物，這只能說明她很無知，很淺薄。但凡有大抱負的男人，往往視色如無物，宋太祖千里送京娘，雖然數十日耳鬢廝磨，卻終不為美色所動就是一例。康雖然有了婚外情，但都是為他在潔那里的失意和緩解工作壓力，給自己謀得的一點福利和對生活不公平的一種報復，而絕非以追求女色為目的的行為，只是他的方向偏離了文明的軌跡。

康沉默了片刻，冷冷地說道:

“我們不合適，也不可能有未來，你不要再抱任何幻想了！”

他的話冷冰冰的，虹聽后，像突然掉進了寒窯中，渾身血液頓時結起一層薄冰，讓思想僵在那里。

虹徹底絕望了，她感到生活失去了意義，生命變成了過時的舊掛歷，一切都該結束了。她順著樓梯，踉踉蹌蹌地向實驗室大樓頂部走去……

“虹，你去哪兒？”

是隔壁實驗室的博士后小唐的聲音。他雖然才來美半年多，對虹卻一見鐘情。平時總想找機會接近虹，但每每當他鼓起勇氣想做點什么時，虹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又讓他退避三舍，偃旗息鼓。愛會讓一些人變得懦弱，唐就是這種人。他常常在實驗室里加班，就是為了能創造更多的機會和同是單身的虹有更多時間相處，同時還能默默地關心她。

今天一到實驗室，唐的直覺就告訴他，虹哪里有些不對頭。他和她打招呼，虹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唐還發現虹一整天都精神恍惚，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唐放心不下，晚上在附近的麥當勞簡單吃點東西后，又回到實驗室。

唐到實驗室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了。9樓實驗大廳里顯得異常空曠，靜得幾乎掉根針也能聽見。當他走到自己的實驗臺前，發現虹還沒走，冰雕一樣一動不動坐在那里發呆。唐看了很心疼，卻不知到底發生了什么，幾次想上前問個究竟，又怕不合時宜，只好一邊做實驗一邊默默關注虹的一舉一動。當他發現虹在打了通電話后，突然情緒失控地破門而出時，頓時覺得要出什么事，于是不顧一切地追了出去。

“喂，你去哪里？” 唐沖著虹的背影喊道。

當他看到虹對他的問話置若罔聞，并向頂樓走去時，就更覺得不對勁，緊跑幾步趕到虹前面，并張開雙臂攔住她。此刻的唐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只見他大聲地對虹吼道：

“你要干什么？”

虹推開他，繼續向樓上走去。唐突然從背后緊緊抱住虹，悲慟地說:

“別做傻事，無論發生了什么，都不值得用命去換。”

虹極力想掙脫出來，但顯然徒勞無功，唐的臂膀像一條鎖鏈把她拴牢了。

“你走開，走開！”

“不，我就不！”

“你有什么資格這樣做？”

“我愛你！我愛你！”

唐終于說出了一直埋藏在心中的秘密，反倒不覺得像過去那樣一見到虹就緊張了。聽到這句話，虹突然像被電擊了一下，渾身顫抖著停止了掙扎。但她旋即又歇斯底里般大聲吼道:

“你們男人就會用這些鬼話騙人，你給我滾開，滾開！”

“好，你不信我，好，好，不就是想死嗎？我現在陪你一起去死。”

說完，唐拉起虹的一只手，大義凜然地向頂樓的邊緣走去。兩人又走了幾步，虹突然停住腳步，頭伏在唐的肩上痛哭起來。唐輕輕拍打虹的臂膀，柔聲說道:

“痛痛快快地哭吧，把心里的苦都哭出來就舒服了。但你記住，就是全世界的人都不要你了，還有我呢。”

“你為什么對我這樣好？為什么？”

“因為我愛你，我舍不得你難過，更不忍心看到你痛苦！”

“可我什么都給不了你，我……”

虹說完從唐的懷里掙脫出來。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愛你。”

唐真誠地看著虹說。

“我們之間是不可能有結果的。”

虹說完這句話，突然想到康也曾這樣對自己說過，覺得自己有些過分和不盡人情，心一軟，差點兒就將和康的事情向唐和盤托出。不，不能，這樣一旦傳出去，一定會有損康的名聲，他將來怎么……

想到此，虹打定主意決不把她和康之間的事情告訴外人，包括這個讓她感動萬分，剛剛把她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為了她連命都可以不要，更可能帶給她一生幸福的男人。但虹心里明白，自己即使退一萬步也不能嫁給唐，如果那樣就對唐太不公平了。首先自己已不能生育，這對還保留著很深的中國傳統價值觀的第一代移民來說是多么的殘酷和不可接受啊！另外她也不可能在短時間里真正的去愛他，說到底她還深愛著康。所以她不能誤導唐，要讓他死心才行。這樣一想，剛才說過的話就不那么過分了。

“我愛你！” 唐很執著地說。

“謝謝你，但我已心有所屬，而且除卻巫山不是云。”

“我們不說這個了，這里冷，你晚上一定沒吃東西，我們找個地方吃點什么好嗎？”

“嗯。”

兩人一起下樓到了外面，唐開著他的舊豐田佳美載上虹，到了中國城的唐朝飯店，隨便要了幾個小菜便吃了起來。然后唐把虹一直送到宿舍樓，臨別時又囑咐虹道：

“求你別再做傻事了！我想要你明白尊重生命是一種文明，無論你在哪里，我都會像頭上的星星那樣，默默地陪伴你，關心你。你死我死，你生我生。” 唐最后幾句講得悲壯慷慨，讓虹感動異常，但平靜下來她還是冷靜地說道：

“謝謝你，我不會了，你要不要上來坐坐？”

“不了，今天太晚了，你早點休息吧。”唐說完，又揮揮手示意虹快點回去。

虹感激地看了唐一眼，欲言又止，轉身跑向樓門……

唐又在外面默默地站了大約五分鐘，估摸著虹已經回到房間里，這才放心地離開。

再說虹回到家后，簡單洗漱一下就上了床，可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腦子里一直想著今天發生的一切。唐的突然表白讓她始料不及，過去她太專注于自己的感情趨向，而且不遺余力地想實現它，因此完全忽略了其他的一切。她也曾閃過這樣的念頭，既然康不要她，而唐又那么愛她，不如找個愛自己的人結婚算了。但又想到自己不能生養的事實，怕害了唐，因此立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有些時候人就是這樣，愛你的人你不愛他，不愛你的人，卻又偏偏執迷不悟地去追求。即便心里明白不會有任何結果，但就是不想讓自己停下來，還飛蛾撲火般地義無反顧。造化弄人啊！

折騰了一晚上，虹終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她要和康攤牌，讓他知道不娶自己的后果和厲害。既然他只注重結果而看輕過程，那么她也要為讓他娶自己而背水一戰。

＜得失＞

你選擇了事業

就意味著對自己的背叛

從此失去的不僅是自由

還有被瑣碎的綁架

等知道什么是痛苦

你已身不由己

不要說沒有改變

紅塵里的血雨腥風

早就玷污了你的靈魂

讓一個有思想的人

只能像僵尸一樣的茍活

當你奮力掙扎出的手

伸向天空

摸到的卻是地獄的門

只好再次蜷縮起已舒展的軀體

繼續去世俗中沉淪

如果你想和快樂握手

就去麻木中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