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贓

王羽

林猛抽完煙回來，躺在中鋪的女兒忽然坐起身，附在他的耳旁小聲說電腦包丟了。林猛一愣，眼睛掃向行李架，果然，兩個拉桿箱中間的電腦包不見了。女兒輕聲問，現(xiàn)在報警吧？林猛鼻孔里噴出一團(tuán)怒氣，說，報什么警，你老爸就是警察，你該干嘛干嘛，我負(fù)責(zé)找包。

林猛拿起茶杯，向車廂的另一頭走。看上去是去打開水，實際上林猛是在觀察臥鋪上的人。回來時，林猛的目光瞄向頭頂?shù)男欣罴堋?/p>

放下茶杯，林猛見女兒張了幾下嘴，雖然沒聽到聲音，看口型是問找到包沒有。林猛點點頭，女兒興奮地湊上來問，包呢，找到賊了嗎？林猛拍拍女兒的腦袋，說，包在哪兒大概知道了，賊也發(fā)現(xiàn)了。女兒性急地說，抓呀。林猛搖頭說，捉賊捉贓知道不。

林猛不再搭理女兒，在邊座坐下，看上去是在擺弄手機，實際上眼睛的余光一直盯著可疑的方向。

剛才，林猛發(fā)現(xiàn)一個上鋪的人伸著腦袋正在看行李架。雖說只看了一眼，林猛還是記住了那人的特征，那人上唇的左側(cè)有一顆黑色的小痦子。小痦子的眼神慌亂，滿臉的憔悴。回來時，林猛看了一眼正對著小痦子的行李架，一個大大的雙肩包沒有靠到里面，包的帶子耷拉下來，隨著行駛的列車在微微晃動。

剛開車時，列車員巡視車廂，將沒放到位的行李物品整理了一遍，雙肩包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林猛多少有些疑惑，有經(jīng)驗的盜賊一般不會表現(xiàn)出明顯的異樣，再說也不會將贓物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有了這兩個疑惑，林猛只能等，賊決不能放走，但也不能冤枉好人。

很快，熄燈了，車廂里暗了下來。忽然，一個瘦高的人從上鋪下來，那人看看頭上的行李架，向車廂的一頭走去。林猛已經(jīng)看出瘦高的人就是小痦子。林猛站起身，來到女兒身邊說，睡吧，我去抽煙。不等女兒說話，林猛轉(zhuǎn)身走了。

推開門，林猛來到兩節(jié)車廂的連接處，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抽煙的小痦子。林猛上前，用小痦子的煙對了火。將煙還回去，林猛很自然地和小痦子聊起來。林猛看清了，小痦子雖然個子高，但看起來只有二十出頭，確切地說還是一個孩子。

通過閑聊，林猛知道小痦子大學(xué)畢業(yè)剛參加工作，之所以在年底單位最忙的時候請假回家，是因為母親突發(fā)重病要在醫(yī)院手術(shù)。小痦子家在農(nóng)村，經(jīng)濟條件很一般，父親打工的錢和母親養(yǎng)雞的錢都供兒子上大學(xué)了，巨額的手術(shù)費怎么也湊不齊。小痦子哭了，喃喃地說剛上班，實習(xí)期還沒過，沒有能力為父母分憂。

林猛勸了一會兒。第二支煙抽完，林猛將煙蒂扔進(jìn)煙灰缸里說，小伙子，叔叔最后說兩句話，你要好好想想，人這一輩子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困難，但無論怎樣難也要咬牙挺過去；第二句話就是，認(rèn)識到自己做了錯事，要馬上改，否則后悔就晚了。

夜深了，車廂里響起或輕或重的鼾聲，忽然，一個瘦高的人輕輕走過來，將一樣?xùn)|西放在了行李架上。之后，瘦高的人消失了。林猛在昏暗中笑笑，閉上了眼睛。

早晨，林猛早早就醒了，從上鋪下來，中鋪的女兒也醒了。女兒清醒后，第一眼就看向行李架。看到電腦包后，女兒滿臉的興奮。林猛向女兒伸出一根手指，示意不讓女兒說話。林猛湊近女兒，輕聲問，你還有多少錢？女兒愣了一下，說，還有五百多。林猛伸出了手。

林猛走到車廂連接處，在小本子上匆匆寫了兩行字：小伙子，看到你將我女兒的電腦包送回來，我非常高興。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一定要記住這次的教訓(xùn)，絕不能再犯。我將手機號留給你，遇到困難可以打電話，我會盡最大努力幫助你。

林猛找出一個信封，將紙條放進(jìn)去，又掏出錢包，將自己的五百塊錢和女兒的五百塊錢合在一起，也裝進(jìn)了信封。

下車后，林猛追上小痦子，將信封塞到小痦子的手里，然后和女兒一起向出站口走去。

邊走，女兒邊噘嘴說，老爸，我就五百塊錢，都讓你要去了。林猛笑笑說，老爸給你加利息，還你一千。女兒高興地跳了起來。這一刻，女兒不像一個大一的學(xué)生，更像一個幸福的小女孩兒。

林猛回頭看了一眼，見小痦子正在低頭看紙條。林猛笑了，先是對小痦子笑，轉(zhuǎn)過頭又向女兒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