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純粹的善意

南杉

下班高峰時段打不到車，巧遇順路的朋友，便捎帶了我一程。行至一處并無人行橫道的路段時，朋友突然剎車減速直至車停，向站在機動車道與非機動車道中間的一大群行人示意，讓他們先行。我們后面的車輛對此很不滿意，各種鳴笛聲傳來。

想起前幾日乘坐的出租車，面對同樣的情況，司機一腳油門就從那些猶猶豫豫卡在道路中間的行人面前疾馳而過，嘴里還振振有詞：“這些行人總是橫穿馬路，這樣的行為不能縱容！”看到朋友如此禮讓，我不禁覺得他特別有素質。行人朝我們微笑，這讓我突然覺得整輛車都高大起來。

直到行人通過，朋友才緩緩起步，不屑地瞟了一眼后視鏡里狂按喇叭的車，對我說：“瞧，后面的車急得，一看就是從來不曾禮讓行人之人，素質真是不敢恭維。”

行至路口，非常堵，好不容易挨到綠燈放行，朋友趕緊踩了油門向前沖，生怕又被紅燈攔下。眼看快要出路口了，一輛右轉的車突然沖出來，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搶著向前。朋友措手不及，一個急剎，隨后踩起油門與“程咬金”杠上了，兩輛車前后鳴笛示威，我的勸阻絲毫不起作用。“砰”的一聲，兩輛車親密接觸了。

兩位車主同時打開車門開始理論。我把朋友拉開，等待保險公司的人來定責，看朋友心情略微平復后，我勸道：“剛剛如果你讓一讓，興許現在我們都到家了。”他聽我說完，又焦躁起來：“憑什么我讓他，難道他不懂轉彎讓直行的規則嗎？”我趕緊補充道：“你剛剛還禮讓行人呢，若按理說，那里并沒有人行橫道，你也依然禮讓了啊。”沒想到，朋友更激動了：“一看你就不開車，行人是弱勢群體，當然要讓了，出了事故即便是他們違規，車主依然需要負責任。現在跟我杠上的是車，比我還跑得快，我為什么要讓它，而且本來就是對方違規。”

行人換作開車的人，朋友的行為卻大不相同，原來他剛剛禮讓行人是出于利害關系。路口因為這兩輛車的事故，堵成了一團。晚歸的，怕不只是我們幾個人了。

還有一次乘坐公交車，上車后發現沒有多余的空位，我便站在了一個坐著的女子旁。車子晃晃悠悠進了下一站時，上來了幾位老人，我身旁坐著的女子，是車上唯一讓座的人，讓人頓生好感。老人直夸女子心眼好，女子對老人笑了笑，轉頭的瞬間，她向其他老人身邊坦然坐在位子上的人，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公交車繼續走走停停，上車的人越來越多，車里的空間也越來越狹小。我與讓座女子擠擠挨挨地并肩而站。車子再次進站停穩后，前門上來了幾位在工地干活的大哥，他們提著各種工具向車廂中部挪去。公交車突然起步，有位大哥沒有站穩，一個趔趄撞到了我與那位讓座女子的身上。女子雖迅速閃躲，但還是被蹭了一身粉塵。大哥有些不好意思，道歉聲音極小，女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并用力拍打著自己身上的粉塵。我不禁唏噓，這前后反差，著實太大。

慢慢地，我發現很多時候人們表現出來的善意，往往都摻雜了太多道德的面子，怕被人指手畫腳，怕影響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形象，所謂的文明行為，不過是深思熟慮后做出的有利選擇。有時候，你的善意并沒有你自己認為的那么純粹，而你卻絲毫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