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聚

李豐羽

中秋將至，大街上熙熙攘攘，忽然人群騷亂起來，原來是一個目光呆滯、步履蹣跚的男子在街上亂撞，他嘴里喃喃地念叨著什么，忽地抬起頭來，死死盯住面前的一個行人，直盯得人心里發怵。“你看到我的女兒了么？”男子急切地問。“沒，沒有……”行人不禁退了一步。男子的眼神漸漸黯淡下去，頹然垂下了頭。

“女兒，囡囡——”男子突然發瘋般奔向一個小女孩，還邊跑邊揮著手，“快來！爸爸在這里！”

女孩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跑到一個女人身后。女人馬上回過身緊緊摟住孩子，恐慌地看著男子。“哦，不是，不是……”男子停了下來猛地蹲在地上，“不是，不是……囡囡，快回來吧！你去哪兒了？囡囡……”男子用枯瘦的雙手捂住臉，眼淚不斷地從指縫里滲出來……

“要不，去找警察吧？”女人放松了警惕，眼里充滿了憐憫。“對，去找警察，找警察……”男子嘟囔著，仿佛又看到了希望，驀地站起，卻又因起得太猛，一個前趴摔在地上，但他迅速爬起來，帶著身上的灰土向派出所跑去。

男子沖進派出所后看到一個工作人員就死命地抓住人家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警察警察，我女兒走丟了，幫我找找她吧，幫幫我吧……”“好好好，您稍等，”工作人員費力地抽出手來，撥通了所長的電話。很快工作人員放下電話，說：“所長親自給你辦理這件事，你去所長辦公室把，這邊請。”

男子門也沒敲就直接闖進了所長的辦公室。“所長，我女兒，她——她走丟了，您幫我找找她吧……”男子又開始嘩嘩流起來眼淚。“別急別急，坐下來慢慢說。”所長拉出凳子讓男子坐下。

“咳！”一個新來的警察在所長背后大聲咳嗽了一下。

“您女兒多大了？”所長毫不理會那年輕警察，繼續問男子。“八歲，我女兒可高了，喏，大概這么高，扎羊角辮，穿著粉紅色的裙子，”他邊說邊比劃著，“前幾天她考試又考了滿分，囡囡一向學習好，又聽話。我一高興就想到周六帶她出去玩，可誰想到……”男子攥緊拳頭狠狠地捶著自己的腿。“嗯，那你是什么時候發現她丟了的？”所長關切地看著他。“就剛才，九點吧，我給她買了個棉花糖，可，可一回頭她就不見了，不見了。”他一著急更語無倫次起來，“我不能沒囡囡啊，她媽死得早，她從小就懂事，就連鄰居都夸我女兒好。”說到這兒男子又驕傲地笑了，他那滿臉淚水的笑顯得好笑又凄慘。

年輕警察不住地瞅向所長。

但所長依然沒有看到，繼續聽男子講下去。“我囡很乖，她知道我賺錢不容易，今天要帶她出來玩，她還說：‘爸爸，我不去，爸爸在家陪我玩就行。”說著，男子激動地站了起來，舉起手使勁扇著自己的臉：“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沒看好她……”所長見狀馬上抓住男子的手，緊緊握在手里，說：“別激動，你已經報案了，我們一定會幫你的，你女兒會找到的，到時候就可以團聚，和別人一樣過節了……”所長鼓勵著男子，自己眼里卻不覺閃現出了淚光。

“所長——”那年輕警察重重地喊，神情焦急。

“你先出去吧，”所長轉過身去盯著自己的下屬，年輕警察還想說什么，但看著所長不怒自威的表情，只好服從命令，乖乖出去了。

所長接著熟練地從抽屜中抽出一張表，“先填一下基本資料吧。”邊說邊把表格遞向男子。男子接過表格后遲疑地瞄了所長一眼，隨即拿起筆飛快地寫了起來。天哪！這是怎樣填寫的表格啊？上面亂七八糟畫滿了條條杠杠。所長拿起了表格，深邃的眼眸里卻無一點吃驚慍怒的神色，只是閃過一絲哀愁。所長依舊平靜地說：“好了，您回去等消息吧，您女兒一定會找到的。”

“謝謝，謝謝……”男子不停地說著感謝的話，用手指摸著臉上的淚水，出了辦公室。

年輕警察走了進來，拿起桌上的表，疑惑地看著所長，“所長，您看，我聽說他……”

“我知道。”所長啜了一口茶。“什么？您早就知道？那為什么還……”

所長輕輕放下茶杯。“似的，我接手過那個拐賣案，”所長抬起頭來長長地嘆了口氣，“每個周六他都會來這兒，十年了！他還沒能走出來……也好，讓他留些念想吧，要不就活不成了！”

年輕警察轉過身去偷偷抹掉眼里的淚水，在轉身的那一瞬，他看到所長鋼鐵般堅毅的臉上分明劃過了一顆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