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在天
最近看到一則新聞:女子欲跳樓逼丈夫就范,被救后反埋怨警察來得太快。警察很無語,女子的丈夫應該也很無語。用跳樓的方式更震撼,更有效果,因為能夠吸引眼球,無形中還能讓群眾們幫忙施加壓力。
“你再不理我,我就跳樓”,好像變成了一些人維系關系的最后一線希望。為何要用極端的方式逼丈夫就范,北大學者吳飛在他的著作《浮生取義》中,闡述了中國家庭獨特的潛規則:他們自殺的動機,不但不是示弱,反而是為了爭奪在家庭中的權力。以死相拼,不是自我放棄,而是以退為進,是為了積攢道德資本,是為了達到道德的制高點。因為道德制高點說明:“我是對的,你們都得聽我的。”
這是玩受害者游戲的終極版,把自己放在受害者位置,將對方推到加害者位置,加上外圍還有那么多觀眾,如此一來,便有了道德資本和權力資本,似乎就可以迫使別人遵從自己的意愿。
兩年前,吳女士出嫁時,母親要求她每天打一個電話,每周回一次娘家。吳女士一一照做。但最近一年,因備孕及工作等原因,她偶爾會忘記打電話。女兒忘打一次電話,母親就賭氣不吃不睡,直到女兒打電話安撫。母親當著親朋好友的面說,以后每天要給家里打電話,每周要回娘家一次。她本以為母親只是口頭說說,但母親表情嚴肅,并且要求她當場答應。“沒出嫁之前,我沒覺得母親這么黏人,現在反而覺得她非常依賴我。”吳女士說,感動之余,還是覺得面對母親這份愛,壓力很大。
母親好像變成了孩子,而女兒則變成了母親。女兒充分去考慮母親的感受,但母親并未理解女兒的感受,根本不考慮這么做會給女兒造成困擾。
別以為只有女人會一哭二鬧,男人也會。一位朋友說,他高中畢業的那年暑假,想和同學一起去一個海濱城市旅行,行李都收拾好了。但父親說什么都不讓他去,理由是擔心他。他執意要去,父親竟然在他面前抽泣起來。父親一哭,他心里異常難受。雖然最后還是去旅行了,但是他一直忘不了父親的眼淚。他覺得很內疚,出游并不能盡興。

如果這就是愛,那么愛你是為了什么?母親賭氣不吃不喝,父親流淚不讓旅游。他們背后都隱藏著一種態度:我都這樣了,你怎么不聽我的?我就是要讓你內疚,就是要讓你后悔。他們犧牲自己,委屈自己,目的是讓孩子認識到父母的重要性,用這樣的方式表明自己是對的,你是錯的,你得聽我的。
美國心理學家帕萃斯·埃文斯在著作《不要用愛控制我》里說,這不是愛,這是控制,把控制當成愛,愛就成了一種傷害。帕萃斯還說:“在家庭關系中,控制者把控制當作愛的體現。”控制欲望太強的人,會是別人的噩夢,他們勢必會追求讓別人聽自己的,而構成對對方意志的絞殺。所以對方總想要逃走,但控制者通常不會認為自己有控制欲或自己在壓制別人。
比如吳女士的母親,她仿佛虛構了一個女兒形象出來,一旦控制者創造了一個虛構的伴侶、子女等,他們對于真實的人的想法就會不聞不問。
控制關系只會阻止控制者意識到他們正在錯過真正的親密關系。人本心理學家馬斯洛將愛劃分為“出于匱乏的愛”和“存在的愛”。“出于匱乏的愛”常常是以依賴和控制別人為手段,滿足自己內心安全感的需要。就像借跳樓逼丈夫就范的女子,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情感需要。而“存在的愛”就像泰戈爾那句經典的詩句一樣:讓我的愛像陽光一樣包圍著你,而給你光輝燦爛的自由。
愛,是界限的尊重;控制,是界限的入侵。我的孩子所在的幼兒園,有三項規則:不傷害自己,不傷害別人,不破壞環境。在幼兒園里,所有的老師和孩子都需要遵守這三項規則。這三項規則,便是愛的界限。界限,是為了維護我們之間的愛。所有的控制都在入侵關系的界限,所有的控制都在阻礙關系的發展。
愛是照亮和溫暖,不是牽絆和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