曬光陰

曾凡洪

魯先圣的老婆戴麗麗和大學室友“曬光陰”，她們宿舍七朵金花一起到母校的櫻花樹下，穿著學士服，還原三十年前的照片。看著這些奶奶輩的女人裝嫩的照片，魯先圣覺得特別好玩，從來不茍言笑的他，在家里笑得前仰后合。

戴麗麗說：“你這么喜歡，不如也約上你們宿舍的八大山人，去母校曬光陰啊。”

魯先圣的笑容收斂起來，說：“不能和你們七朵金花比，高處不勝寒啊。”

魯先圣大學室友一共八人，都是來自大山里的孩子，他們自嘲為“八大山人”。大學畢業后，都分配在省內，每年都聚一次。后來魯先圣仕途一帆風順，再聚會時，老八給他打電話，他總是說忙，“對不起，兄弟，我在陪處長視察。”“對不起，兄弟，我在陪廳長視察。”“對不起，兄弟，我在陪省長視察。”他幾年一個臺階，再后來，他們就不約他了，再說也難打電話找到他了，他的電話都是秘書接的。

老八是唯一能夠和他直通電話的人，因為老八也在政府部門工作，當了個不大不小的官，都在一條戰線上，平時開會都能碰到。

這天晚上，老八打來電話，“老大，我們在朋友圈看了嫂夫人曬光陰的照片，讓我想起了大學時代的生活，這一晃都三十年了。”魯先圣也感嘆說：“是啊，歲月不饒人，光陰似箭啊。看到她們七朵金花，我也想起了我們八大山人，大家都還好吧？”老八說：“都好，就是老惦記著你，他們提議也約約，到母校曬光陰。”魯先圣沉默了片刻說：“老八，不是我不想去，你也知道，我現在這職位，身不由己啊。”

時間一晃就過了半年，魯先圣決策的一個項目出了大事故，強行拆遷弄出兩條人命。盡管他不是直接責任人，但是趕在風頭上，內部決定讓他早退。

退休后的魯先圣覺得無聊，這天在屋里翻相冊，看見大學時的照片，忽然想起老八曾經說過要曬光陰的事情，就打電話給他，“老八，你上次不是提起八大山人曬光陰的事情嗎？我現在有時間了，要不約約？”

老八似乎興致不高，說：“老大，老二死了，八大山人永遠也曬不了光陰了。不過，我可以約大家一起聚聚。”

放下電話，魯先圣心里納悶，老二怎么就死了呢？

星期天，海鮮大酒樓，老八出面，約大家一聚。魯先圣將近二十年沒有和室友見面，現在大家都兩鬢見霜了，不免唏噓不已。他發現，室友們雖然年紀大了，過著普通的生活，但是性格都沒怎么變。大家舉杯暢飲，高談闊論，到后來，都喝的有點高。

老八感嘆說：“唉！我們八兄弟原本年年相聚，后來老大沒時間，我們七兄弟年年聚。現在老大有時間了，老二又不在了，還是七兄弟。”

魯先圣問：“對了，你們告訴我，老二是怎么死的？”

老三冷哼一聲，“你真不知道老二怎么死的？”

魯先圣說：“真不知道。”

老四一拍桌子，火了，“老大，你真會裝！”站起身就走。老三、老五、老六、老七都憤憤地跟著走了。

魯先圣愣了，不知道錯在哪里？他看向老八，老八尷尬地笑笑，說：“老大，別往心里去，他們都喝大了。”

魯先圣說：“老八，你說，老二到底怎么死的？”

老八說：“老大，按說這事你應該知情啊。你回家看看半年前讓你早退的那次事故的通報吧。”

回到家，魯先圣找到半年前的事故通報，在強拆事故中死亡的兩個人名單里，他看到了老二的名字！當時，他根本沒有看死亡名單，或者說他根本不關心死者是誰。

魯先圣隱隱約約想起來，出事前，老二好像打過幾次電話，說是想找他幫忙，秘書曾經問過他，要不要轉接進來，他拒絕了。

魯先圣忽然覺得，就算老二活著，他們八大山人曬光陰，也找不回來原來的光陰了。因為，他早已經不是原來的他了！

（責編/劉 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