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單子軒+張家碩+黎詩韻

在認識翟某欣之前,這位互聯網新貴的生活堪稱稀薄,他不抽煙不喝酒,一件研究生文化衫曾經連穿過11年,微博上也極度低調,習慣忍受,不懂得發泄。
9月7日凌晨5點,從住處天臺縱身一躍后,蘇享茂成了那些天新聞里關注度最高的一個名字。
這個37歲的程序員編寫的最后一條代碼是對外宣告自己的死訊,生命結束近一周后,WePhone的2000萬用戶仍能收到一個簡潔而冰冷的信息:“公司法人被毒妻翟某欣害死,WePhone即將停止運營!”
被逼上高樓前一個月,蘇享茂還曾想為自己找一條出路。他在微信上聯系獵豹CEO傅盛,用盡可能輕快的口吻問:“傅總,有沒有興趣收購我們的APP WePhone?”得到對方“我們有個類似的(應用)”答復后,蘇享茂又努力了一次:“我們在iOS端做得很好,有近2000萬用戶,排名很靠前。”
這款由蘇享茂獨立開發完成的應用曾是他最大的驕傲,也成了終結蘇享茂生命的死穴。前妻翟某欣以WePhone的網絡電話功能是灰色運營、以及蘇享茂個人有漏稅行為相要挾,向蘇索要海南房產和1000萬元精神損失費,作為離婚補償。
出乎意料的是,從福建農村爬到北京互聯網公司CEO之位的蘇享茂無力應對,最終找到了最快的“下滑通道”:從高處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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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之前,很少能在網上找到關于他創辦的北京曳尾科技有限公司的相關信息,而今,這家公司成了多家媒體尋找蘇享茂的起點。
蘇享茂于2012年創立的曳尾,主要業務是負責開發和運營WePhone,一款讓用戶間實現免費發短信和打電話功能的APP。公司官網的介紹簡潔而傲嬌:“注意,資費可能會作調整,我們不會事先通知。”而蘇享茂在另一款APP上留下的招聘信息,也保留著身為創始人的他“悶騷”的個性:“公司業績穩定,疼惜員工……工作自由有趣,人人大iMac。”
9月13日,蘇享茂公司所在的高科技園區里,人們提著雞蛋灌餅和豆漿,三三兩兩地穿過工地來到商住兩用樓上班。樓下的大廈說明牌標識著曳尾科技的存在,但公司所在的房間0409,看起來更像是普通的私人住宅。
9月8日起,聽聞蘇享茂出事后,他的親友都在這里集合。辦公室不大,米色的地板,淡綠的電腦桌上擺著幾臺iMac,還有一封寫了滿滿8頁紙的遺書。在這封遺書里,蘇享茂以賬單的形式記錄了他與翟某欣94天的愛情。
3月30日,兩人通過世紀佳緣相識,6月7日領取結婚證,7月18日辦理離婚手續,在這短暫的94天里,蘇享茂為翟某欣共花費了1300多萬,包括購買海南住房、特斯拉電動車、卡地亞鉆戒等物品。按照婚姻存續時間42天來計算,平均每天花費30多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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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們對蘇享茂的第一印象,他們叫他“天才程序員”,在蘇享茂本科同學的回憶中,蘇享茂做事沉穩、條理清晰,是北京信息科技大學通信工程系里最優秀的程序員之一。
從大二起,蘇享茂就確定了考研的志向,英語六級也考了全系最高分,是典型的“學霸”,只有在談戀愛這件事上,他拖了同學們的“后腿”——在和翟某欣認識之前,37歲的蘇享茂一共只談過兩次戀愛,第一次只持續了一年多,第二次則是短暫的異地戀。
不難想象蘇享茂通過世紀佳緣尋找到翟某欣時的欣喜,他曾在微博中吐露,“不喜歡柴靜這種看起來有‘負能量的女人”,心目中女人味兒的標準是:“溫柔、敏感、神秘、害羞。”
對蘇享茂來說,翟某欣無疑是非常符合這些標準的,曾與蘇享茂共事過的張文學對此頗有同理心:“看照片,(翟某欣)稱不上天姿國色,可也算有幾分姿色,對我們這種宅男、天天搞代碼的,是有十足吸引力的。”
某種程度上,蘇享茂鐘愛特斯拉加速了他與翟某欣的發展。蘇享茂并沒有對外隱藏自己擁有一輛特斯拉的事實,以至于翟某欣第一次和他見面后就再次主動聯系了他,并和他聊了聊他的特斯拉。
兩人很快確定了情侶關系,平素節儉、一年都想不起買兩回衣服的蘇享茂對新女友十分大方,為翟某欣買包、買車。他狹小的社交圈中少有的一次特斯拉車友會活動,還因為彼時車被翟某欣開走而調整行程。
據悉,與翟某欣交往之初,就有朋友對兩人的關系存疑。彼時友人問翟某欣喜歡蘇享茂什么,翟某欣答道:“幽默。”友人心一沉,因為蘇享茂是個寡言少語的人。
在認識翟某欣之前,這位互聯網新貴的生活堪稱稀薄,他不抽煙不喝酒,一件研究生文化衫曾經連穿過11年,微博上也極度低調,習慣忍受,不懂得發泄,壓力大時會夢見考試將至卻毫無準備,或是買不到火車票即將誤事。
蘇享茂曾在百度擔任過一年的高級工程師,此后又創立了自己的公司,他的親友用“阿飛”、“雨人”與他做比——在某一方面非常擅長,但是不善于與人打交道。國內開發者社區微信公眾號“DevLink”也對此發文唏噓,“有些開發者代碼寫得很6,但是情商和基本常識上真的有太多需要補課的。實在太可惜了,我們已經說不出更多東西來了。開發者的婚姻和法律咨詢服務,我們要盡快做起來。”
哥哥蘇享龍也在聲明中悲憤地寫道:“我弟真傻,真的會相信170cm的年輕碩士美女,會對160cm的他一見鐘情。”
但生活簡單的蘇享茂選擇性忽略了這些信息,直到翟某欣的神秘和善變漸漸讓他感到恐懼。他自己的遺書記錄了女方一系列行徑:婚前的一天,翟某欣假托做夢的說辭,告訴蘇享茂自己曾經結過一次婚,男方姓李,而在蘇享茂花了88萬元從翟手中買來的離婚協議書中,男方并不是翟所說的那個李姓男士。
7月,翟某欣以恐高為由,提出要賣掉蘇在北京西二旗的高層住宅,換一套大的,否則就離婚,蘇沒有同意,雙方協商離婚后,翟某欣還多次帶人對蘇進行騷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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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傷的朋友們努力從記憶中尋找蘇享茂走到絕境的原因,好友呂淼的妻子回憶,出事一兩個月之前,呂淼已經得知翟某欣給蘇享茂發的威脅信息,他攔著蘇享茂不讓給翟某欣錢,勸他寧可把漏稅補上,也不能讓對方無止境地“敲詐恐嚇”。第二天,呂淼卻聽說,蘇享茂已經把所有錢打給了前妻,房子也已經抵押變現。
另一位朋友和云峰在朋友圈里痛心寫道:“一直以來,小茂就是一個太靦腆的人,技術超級牛人,智商很高,但情商和抗挫尚欠缺,最要命的是欠缺匪氣!”
還有人發朋友圈宣稱,要把蘇享茂沒有打完的仗繼續打下去,讓翟某欣把勒索的錢吐出來,還給蘇享茂的父母。呂淼等人發布聲明,呼吁社會各界提供關于翟某欣的線索,收集證據爭取立案。
諸多猜測和線索也從翟某欣身上衍生出來,蘇親友們猜測她是盤踞在世紀佳緣上的騙婚團伙成員,還有人扒出她應聘做禮儀小姐的視頻,甚至有翟曾經的同學出面證實,翟某欣當年是高冷的美女學霸。而翟某欣曾用來威脅蘇享茂、有“高官背景”的舅舅劉克儉,實際是中國公安大學的科研人員,他發布聲明承認翟某欣是他的外甥女,但“與本人少有來往。本人從未見過蘇享茂先生,也從未以任何形式介入翟某欣女士與蘇享茂先生的任何糾紛”。
蘇享茂的微信名為“蘇乞兒”,簽名則寫著:“我來了!我看到了!我征服了!”37歲的他,看到了代碼和技術帶來的進步,卻沒能真正征服他的愛情和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