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克萊傳媒：“最危險的美國公司”

龔燦

大部分美國人不知道它的存在，美國新聞界將其稱為“雷達看不見的公司”，除了商界，幾乎沒有人能夠叫得出其CEO的名字。但事實上，辛克萊傳媒集團是擁有電視臺最多的美國公司。

小布什時期的美國聯邦通信委員會（FCC，美國級別最高的廣播監管機構）主席邁克爾·科普斯曾說：“辛克萊集團可能是大多數人從未聽說過的最危險的美國公司。”今年7月，HBO脫口秀節目主持人約翰·奧利弗花了18分鐘來介紹辛克萊集團，稱其“也許是你從未聽說過的最有影響力的傳媒公司”。

辛克萊的龐大規模、右翼政治傾向以及與特朗普政府的密切關系等問題，已引起廣泛關注。民主黨人注意到辛克萊傳媒集團與特朗普政府之間的曖昧聯系，認為辛克萊集團或許從特朗普政府那里得到了某種優待。

《紐約時報》稱辛克萊集團是一個“保守的巨人”，自小布什總統上任以來，該公司就通過旗下173家電視臺來“推動大部分右翼議程”。《華盛頓郵報》將其稱為“一家歷史悠久的傾向保守主義和支持右翼候選人的公司”。

低調的史密斯家族

辛克萊傳媒公司成立于1971年，創始人朱利安·辛克萊·史密斯原來是一名電氣工程師，在了解廣播電視需求日益增長的重要性后，他從服務的巴爾的摩的電視臺起家，如今已將公司擴展成為在全美國擁有173家電視臺的超級傳媒集團。在辛克萊公司的官方介紹中，朱利安被稱作“史密斯兄弟的大家長”，1993年患上帕金森癥。

雖然辛克萊在1995年成為上市公司，但史密斯家族一直對這家傳媒帝國實行“鐵甲控制”，控制著這家公司絕大部分股票和收益。朱利安的4個兒子都擔任了公司高管或董事，其中大衛·史密斯擔任這家企業的執行董事長已經28年。

史密斯家族的大本營位于馬里蘭州巴爾的摩市，他們行事低調，幾乎不接受采訪，大衛·史密斯也沒有維基百科頁面。“我們傾向于盡可能保護自己的隱私。”大衛·史密斯曾在1995年接受《巴爾的摩太陽報》采訪時說道。這也是他極少數對新聞界發聲的一次。那次采訪中，大衛·史密斯還說過：“我們永遠在擴張——就像宇宙一樣。”

自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辛克萊已經花費70多億美元進行了多次收購。2009年金融危機期間，辛克萊業務衰退，背負近13億美元的債務，被警告將申請破產保護。如今辛克萊的市值接近34億美元，除了擁有173家電視臺，還有3家網絡媒體、1家網絡頻道和4家廣播電臺。

今年5月，辛克萊集團宣布要以39億美元的價格收購位于芝加哥的“論壇報傳媒公司”（其旗下擁有《芝加哥論壇報》和《洛杉磯時報》等知名媒體），一旦收購成功，辛克萊將在全美擁有233家電視臺。

雖然當前互聯網信息和網絡媒體勢頭強勁，但美國地方電視臺仍有很強的吸金能力。據媒體咨詢公司BIA/Kelsey透露，美國地方電視臺的廣告收入在大選年份會出現反彈，小型電視臺在特定地區的地方政治競選中有決定性的影響力。此外，地方電視臺與有線電視網絡和衛星電視提供商達成協議，同意轉播它們的節目給付費電視用戶，從中收取轉發費用。BIA/Kelsey估計辛克萊集團2016年收回的轉發費用就達到68億美元，占集團總收入的近四分之一。隨著辛克萊的規模越來越大，其將有更多的籌碼與付費電視運營商展開談判，獲取更多的利益。

或將擁有全美四分之三的電視臺

辛克萊的擴張方式引起了美國媒體和政界的不少憂慮。尤其是在阿吉特·派被特朗普任命為美國聯邦通訊委員會（FCC）主席后，他的一系列做法讓外界質疑辛克萊與特朗普政府之間存在某種利益關聯。

阿吉特·派一上任就迅速展開行動，盡力掃除辛克萊收購“論壇報傳媒集團”所遇到的障礙。在特朗普宣布派的任命前一天，史密斯邀請派參加了美國廣播公司（ABC）在華盛頓分部舉行的一場會議。派赴FCC上任后10天之內，《紐約時報》調查發現，派已經放寬了對電視臺資源共享的限制，包括廣告收入，這或許就是史密斯與派會面的主題。

據《時代》周刊報道，自2017年1月以來，“派突擊放寬了新聞媒體管制，提出了由史密斯及其公司倡導的政策調整清單。”FCC前主席湯姆·惠勒表示，“特朗普政府的FCC變化之快令人驚訝，他們沒有真正開展公開討論的機會，沒有任何正當的法律程序。你根本就看不懂他們的做法。”

辛克萊本身已經是全美最大的傳媒公司，如果FCC批準了其39億美元收購42家電視臺的投資方案，那么全美四分之三的電視臺將被其收入囊中，辛克萊的業務范圍也將從過去大多位于較小城市擴張到芝加哥、紐約等大城市，覆蓋大約72%的美國家庭，超過美國聯邦法律規定的39%的限額。

辛克萊掌握了如此多的電視臺資源，又與特朗普政府關系密切，一些美國媒體擔心它將成為一個削弱競爭的媒體巨獸，控制美國的傳媒市場。

“幾年以前，一些并購活動是不敢想的，”總部設在華盛頓的民間組織“共同事業”成員庫普斯表示，“我們現在處在這樣一個階段，一切都是如此野蠻。沒有什么是不可想象的。”

為共和黨事業服務

辛克萊的右翼保守傾向與政治野心也成為關注焦點。今年4月，辛克萊任命鮑里斯·艾普森為公司的首席政治顧問。后者曾是特朗普競選團隊發言人、白宮新聞辦公室成員。

有報道說，辛克萊強迫一些地方電視臺播放有利于特朗普的新聞，稱這些新聞節目是有必要的，能為觀眾提供不同的觀點，包括他們旗下的地方電視臺在內。“99.9%的美國媒體是中間偏左的。”2005年辛克萊集團CEO大衛·史密斯曾表示。

美國大選財務記錄顯示，史密斯兄弟長期以來就是共和黨的重要捐助者。大衛·史密斯曾說過他的電視臺就是為共和黨事業服務的。在2016年美國大選中，辛克萊及公司高管為共和黨捐贈了近30萬美元，其中公司副總裁弗雷德里克·史密斯向支持特朗普的“超級政治行動委員會”捐助了至少6000美元，大衛·史密斯向共和黨全國委員會捐贈了2萬美元。

《華盛頓郵報》在分析2016年大選新聞報道時，發現辛克萊旗下的電視臺有非常明顯的傾向支持特朗普，針對希拉里·克林頓的報道則多傾向于負面。去年大選期間，辛克萊的電視臺不僅沒有采訪過希拉里本人，還在大選最后幾個月在幾個關鍵搖擺州播放了15個“獨家報道”為特朗普拉票。對此，辛克萊公司堅決否認為特朗普的競選活動提供特殊安排，并表示希拉里一方沒有意愿接受他們的采訪。

雖然希拉里的副總統候選人蒂姆·凱恩接受過辛克萊電視臺的少量采訪，但希拉里團隊的競選官員表示，他們一腳踹開辛克萊是有原因的。根據政治網站Politic的說法，特朗普的女婿賈瑞德·庫什納曾向一屋子曼哈頓商業高管透露，特朗普的競選團隊與辛克萊已經達成協議，確保在他們最需要的州展開更多的新聞報道。

福克斯最大的潛在對手

辛克萊的政治爭議在特朗普參加競選之前就已出現。2002年，《巴爾的摩太陽報》曝光了時任馬里蘭州州長鮑勃·埃里希，在幫助辛克萊迅速完成收購其他電視臺的商業合同后，頻繁使用辛克萊的豪華公務專機。2004年，辛克萊領導層下令旗下地方電視臺播放了一個批評民主黨總統候選人約翰·克里的紀錄片，批評克里夸大了他在越戰中作為快艇軍官的戰績，這種指控后來被證實毫無根據。

大概同一時期，小布什深陷伊拉克戰爭的批評泥沼中，辛克萊下令7家電視臺不要播放《夜線》（美國廣播公司ABC的一檔晚間節目）的一集敏感節目：《夜線》主持人泰德·科佩爾在節目中將在伊拉克戰爭中陣亡的每一個美國士兵的名字逐一念出來。

2015年辛克萊收購新聞移動應用軟件Circa，是辛克萊首次掌控一家國家級新聞網絡媒體。在辛克萊公司的領導下，這個新聞應用軟件轉變成了保守主義的平臺。不過辛克萊否認Circa有任何政治傾向，稱Circa連專欄都沒有。

辛克萊過去20年來的擴張是低調且不張揚的，大部分辛克萊地方電視臺的觀眾并不清楚電視臺背后真正的掌控者是誰，因為沒有明顯跡象表明它們是辛克萊媒體網絡的一部分。直到宣布收購論壇報傳媒公司，辛克萊才成為輿論關注的焦點。當然，有一個人對辛克萊的擴張一直保持高度警惕，那就是福克斯新聞集團掌權人魯伯特·默多克。

辛克萊傳媒與福克斯新聞有諸多相似之處，比如在政治傾向上都偏保守，都是特朗普和共和黨的支持者。盡管辛克萊堅稱其對與默多克旗下有線新聞平臺的競爭并不感興趣，但行業觀察人士表示，默多克已經在著手制定一項打擊潛在競爭對手的策略了。

隨著商業擴張和政治野心的不斷膨脹，低調的辛克萊傳媒集團走到了聚光燈下。盡管它的最新收購案面臨諸多挑戰，但辛克萊CEO克里斯·雷普利在今年6月曾樂觀地表示，“我們有派主席，他將打破這些陳舊的規則，有助于我們提高在電視市場的競爭力。”

（吳麗薦自《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