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說富有激情的力量。在我們與世界連為一體的幻覺下,他展現了一道深淵。
石黑一雄,日裔英國籍小說家,與薩曼·魯西迪、維·蘇·奈保爾(2001年摘得諾貝爾文學獎)并稱英國“移民文學三雄” ,被英國皇室授勛為文學騎士,并獲授法國藝術文學騎士勛章。
北京時間10月5日晚7點,瑞典文學院諾貝爾獎評審委員會宣布,將2017年諾貝爾文學獎授予日裔英國作家石黑一雄,頒獎詞說:“他的小說富有激情的力量。在我們與世界連為一體的幻覺下,他展現了一道深淵。”以色列作家阿摩司·奧茲,一直被英國ladbrokes網站預測為本屆諾貝爾文學獎的熱門得主,今年遺憾地與諾獎失之交臂。而日本作家村上春樹也再次成為諾獎的配角。
石黑一雄,名字便昭示了他的日本血統,他至今仍保留著日式得體的社交禮節,一開口卻是純正的英倫腔,兩個國家的文化在他身上像影子般相互交疊,難以割離。
1954年,石黑一雄生于日本長崎。5歲時,身為海洋學家的父親石黑靜男因替英國北海石油公司工作,全家移民英國。離開日本時,石黑一雄以為這次搬家只是暫時的,身上還帶著日語教材,未料想之后全家一直定居于英國東南部的吉爾福德市。
石黑一雄的寫作興趣最早源自對間諜小說的喜愛。上世紀60年代中期,他就讀的公立小學正進行現代化的教育試驗,不設置“課程”概念,校長鼓勵學生遵從自己的自主選擇。石黑一雄開始閱讀夏洛克·福爾摩斯,并模仿維多利亞偵探小說的敘事結構,在作品中塑造了一個叫做“西尼爾先生”的間諜角色。從那時起,他便意識到:“當你在一個輕松的環境中,寫作其實并沒有那么難。”
憑借著比同齡人出眾的寫作才能,石黑一雄進入英國沃金語法學校,在這所沿襲了英國社會傳統風俗的學校里,他的音樂愛好得以萌芽。在那臺父親從日本買給他的小型索尼臺盤式錄音機里,少年石黑一雄竭力從嘈雜的嗡嗡聲中分辨每一句歌詞。
13歲那年,他買下人生第一張鮑勃·迪倫的唱片《約翰·韋斯利·哈丁》,深深為其“意識流”和“超現實主義”而著迷。萊昂納德·科恩歌詞中“天主教徒式”的意象、瓊尼·米歇爾自由自在的牛仔生活,蠱惑著石黑一雄寫下第一首歌的開頭:“你是否永不再睜開雙眼,在我們生活和嬉鬧的海岸。”這段與音樂的緣分最終化為《小夜曲》中五個與音樂相關的哀傷故事。
高中畢業后,石黑一雄進入英國肯特大學學習英語和哲學,也是在此期間,石黑一雄參與了許多社工工作,正是在這個過程中,他有機會接觸了許多低階層的人。有人評價,“和魯西迪、奈保爾等在英國原殖民地長大的作家不同,石黑一雄的人生閱歷并不豐富,做社工因此成為他接觸現實的重要契機。這段經歷不但形成了他的價值觀,對他以后的小說也頗有啟發,特別是這些有心理疾病的人,顯然為他后來在小說中深入挖掘人物的心靈傷痛和缺陷提供了素材。”
之后,石黑一雄還曾在英國東英吉利大學學習創意寫作研究生課程,這個課程由英國著名小說家、批評家和學者馬爾科姆·布雷德伯里創建,在這里,石黑一雄結識了給了他很多啟發的導師、英國最具獨創性的女性主義小說家安吉拉·卡特。
在倫敦諾丁山的一家專為無家可歸者設立的慈善機構做義工期間,石黑一雄與妻子洛娜·麥克杜格爾相識。他被她看作落魄歌手,她憧憬著兩人未來一起變老,成為一對老義工,然后,兩個人可能可憐兮兮的,一起坐在桌子前翻看《衛報》上的廣告欄找工作。
1986年二人結婚,石黑一雄說,和洛娜的感情是他此生最珍貴的財富。他和妻子育有一個女兒娜奧米。雖然已年過50,石黑一雄依然非常的孩子氣。他很愛笑,身上糅合了日本孩子和英國郊區孩子既純真又有點奇怪的氣質。他曾經夢想過當個歌手,填寫歌詞,最后卻成了小說家。
除了宣傳自己的書,石黑一雄很少出席商業活動,他仿佛故意忽略了他的名聲有可能帶給他的商業利潤,他故意放棄了那些利潤豐厚、但是要花費時間和精力的項目,比如寫劇本:“我不怎么喜歡寫劇本,偶爾會鼓勵我的朋友寫出他們的夢想,或者小說,然后,我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寫我想寫的書上了。”
從日本到英國,除了經常被叫錯名字之外,石黑一雄并未感到太多心理上的隔閡。唯一不那么舒服的經驗,便是在學校玩戰爭游戲時,他習慣將攻擊目標設定為德國人而非日本人;另一件令他不快的事,是母親遭到一向友好的鄰居的冷遇,原來那男人曾是日軍俘虜,與母親的碰面勾起了他的痛苦記憶。
出生于二戰結束9年之后,石黑一雄并未親身經歷過戰爭,即使是曾生逢戰時的父輩,也極少和他提及這一改寫世界格局的事件。但戰爭仿若一朵巨大的云,籠罩在他的生命之空,繞過它,便無法理解身邊的人和事。于是,他決定以文學的方式,挖進這座人人可見卻人人佯裝視而不見的深井。
1983年,石黑一雄的第一部小說《群山淡景》出版,講述在英格蘭生活的日本寡婦悅子的故事,故事影射了日本長崎的災難和戰后恢復。同年,石黑一雄獲得溫尼弗雷德·霍爾比紀念獎,并被英國文學雜志《格蘭塔》評選為“英國最優秀的20名青年作家之一”。
石黑一雄幾乎每部小說都被提名或得獎,28歲即享譽世界文壇。他的作品已被翻譯達27種語言,主要有《群山淡景》、《浮世畫家》和《長日將盡》等。村上春樹曾評價石黑一雄的小說“有一種特別坦誠和溫柔的品質,既親切又自然。”
石黑一雄的小說在日本很受歡迎,但并不因為他的日裔身份。日本讀者對他的以英國為背景的《長日留痕》非常熟悉。村上認為,小說中的背景可以置換,“地點可以在任何地方,人物可以是任何人,時間可以是任何時間。”
與其他少數族裔作家不同,盡管擁有日本和英國雙重文化背景,但石黑一雄從不操弄亞裔的族群認同,而是以“國際主義作家”自詡。
他從小生活并成長于英國,受到了英國文化和傳統的強烈熏陶。他已經漸漸地把自己當成一個地道的英國人,“年輕一代作家”的一員。
大英帝國的日漸衰落以及世界文學寫作焦點的轉移,讓石黑一雄陷入了沉沉的自卑情結中。不過,讓他陷入邊緣化文化身份困境的核心要素并不是其所處的社會背景以及文學背景——自卑情結,而是他的個人背景——無根情結。
這種根深蒂固的無歸屬感,影響著石黑一雄的語言:從表面看上去,他的文字平淡無奇,而實際上,于無聲處見驚雷,很多的情感,被刻意地壓制,被刻意地掩飾。
最初,石黑一雄用日語的敘事方式寫英文小說,達到一種故事人物仿佛在說日語的效果。之后,他意識到應該有一種可以超越翻譯的表達方式。石黑一雄不斷在寫,而腦海里,卻不斷地在進行各種各樣的翻譯。
事實上,石黑一雄對于現代日本幾乎一無所知。他腦海中的日本印象一直都是根據童年記憶進行建構的,可是現實中的日本卻在急速地發展著。作為一名小說作家,石黑一雄認為他應該創造一個自己的世界,而不僅僅是復制現實世界。他只是在利用英國歷史或日本歷史背景來襯托他想表達一些縈繞在他自己內心的想法。
石黑一雄把自己的小說創作視為一種國際文化的傳播載體,他致力于創作一種能夠把各種民族和文化背景融合一起的“國際文學題材”。他曾在訪談中多次說道:“我是一位希望寫作國際化小說的作家。所謂國際化小說是指這樣一種作品:它包含了對于世界上各種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們都具有重要意義的生活景象。它可以涉及乘坐噴氣飛機穿梭往來于世界各大洲之間的人物,然而他們又可以同樣從容地穩固立足于一個小小的地方……這個世界已經變得日益國際化,這是毫無疑問的事實。在過去,對于任何政治、商業、社會變革模式和文藝方面的問題,完全可以進行高水平的討論而毋庸參照任何國際相關因素。然而,我們現在早已超越了這個歷史階段。如果小說能夠作為一種重要的文學形式進入下一個世紀,那是因為作家們已經成功地把它塑造成為一種令人信服的國際化文學載體。我的雄心壯志就是要為它作出貢獻。”
獲諾貝爾文學獎之后,BBC采訪了他,他說這無疑是一個至高無上的榮譽。他希望,在世界動蕩不安的此刻,諾貝爾獎將會是一股引發善愿的力量,“這個世界目前正處于躁動不安中,希望所有的諾貝爾獎都能夠成為一股促進世界積極向好的力量。”
(綜合摘編自《新京報》《深圳特區報》《北京晨報》、新華每日電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