臍帶

于鳳琴

臍帶，是哺乳類動物，連接胎兒和胎盤的生命通道，臍帶由兩條動脈和一條靜脈構成。寶寶在母親的子宮內，通過胎盤吸收養分和氧氣，寶寶和胎盤之間就是靠穿過寶寶腹部的臍帶連接的。

哺乳類動物正是靠臍帶與母體相連，胎兒才得以孕育和成長。滇金絲猴當然不例外，胎猴在母體中所獲得的氧氣、營養都是靠臍帶來輸送的。可是，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嬰猴在出生的三天之內，臍帶也是新生命的最大殺手，據護林員觀察和不完全統計，每年的新生猴中，約有1/10的嬰猴死于臍帶。

聯合國家的母猴剛剛生完小猴，其他母猴散去后，產婦猴從臨時產房露了出來，它抱起尚未睜開眼睛的小嬰猴，不住地用那紅紅的香腸嘴，親吻著它的寶寶。

正在為這個小嬰猴的到來興奮不已時，我驚奇地發現，從母猴的懷里挑下來一條像腸子一樣紫紅色的東西。“那條紅色的東西是什么？”我問護林員余立忠。

“是小嬰猴的臍帶，猴子不會自己斷臍帶，剛剛出生的小嬰猴都得把臍帶自己帶好幾天，直到臍帶爛掉……”

余立忠的解釋差點驚出我一身冷汗。透過照相機的長焦鏡頭，我看到那條長長的臍帶正在樹枝中迎風擺動。“如果這臍帶纏繞在樹枝上，母猴抱嬰猴跳動時，會不會造成對嬰猴的傷害。”我焦急地問余立忠。

“會的，前不久我家紅點母猴生出的一只嬰猴，就因為臍帶掛在樹上，母猴抱小猴的時候，拉到了臍帶，傷到了嬰猴的腹部，最后那個嬰猴夭折了。”

聽了余立忠的話，躲在巖石下，嚇得我連腰都不敢直了，生怕母猴發現我們，給嬰猴造成傷害。

一個上午，母猴都顯得很安靜，剛剛出生的小嬰猴一直用雙手緊緊地抓住媽媽肚子上的毛發，將臉埋在媽媽的胸前。聯合國也是一直守候在妻子的身旁。也許，聯合國知道，這很有可能是它的最后一個孩子了。

這幾年，聯合國的身體每況愈下，按靈長類的年齡計算，已經到了花甲之年的聯合國，在去年底的一次爭斗中，它就差點兒失去家長的位置。如今，聯合國守候著妻子和一個未成年的女兒，一直低調生活。很多時間，它們不敢到大群的中心地帶居住，不敢與其他猴子爭奪食物，妻子也很體諒丈夫的艱難，一直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好在人稱大俠的護林員余之光，有著一副俠肝義膽，對聯合國百般照顧，延緩了聯合國的衰老，今年，又喜得貴子。

聯合國一直深情地陪伴保護著妻子，未成年的女兒今天顯得特別懂事。昨天，它還是媽媽懷中的嬌寵，一夜之間，她突然長大了，不僅守在媽媽的身邊，一會兒為媽媽理毛，一會親吻頭上粘著羊水的猴寶寶。雖然，我還不知道這只小嬰猴的性別，內心一直為它祝福，同時，也被它們這一家的親情所感動。

咔嚓，咔嚓，隨著響聲，原始森林的樹尖上，發出劇烈的搖晃，猴群中發出刺耳的尖叫聲。“有外群猴子來啦！”余立忠報警般地大聲呼喊，他跑得比猴子都快。其他護林員也如同從地上冒出來一樣，他們迅速出現在各自的看護點上。大聲地吆喝著，驅趕著突然造訪的外群猴子。

我眼前的聯合國警覺地望著猴群里面發生的一切，剛剛生完寶寶的妻子嚇得有些發抖。它從樹枝上迅速站了起來，抱著懷中的寶寶，疾步走到樹干斜出的一根粗壯的枝椏上，并機警地緊貼著樹干坐了下來。猴媽媽一只手抓住樹干，一只手緊緊攬住懷中的嬰猴；聯合國護住妻子，緊緊地將母子倆抱在懷里；女兒則在后面抱住爸爸。

也許是受到驚嚇，還是小嬰猴哪里不舒服，它“嚶，嚶”地叫了起來，一會兒面朝樹干，一會兒面朝媽媽，不停地哼著，叫著，在媽媽懷里翻過來轉過去地扭動著。這時，我發現這是一只雄性嬰猴，接下來的發現，讓我膽顫心驚。原來小嬰猴的臍帶完全纏繞在它的小腳丫上，而且還在腳踝處繞了幾圈。我生怕小嬰猴用力蹬腿，將臍帶拉緊，傷了肚子。偏偏這個時候，小嬰猴不斷地用腳踹媽媽的肚皮，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想去幫它，可它們的位置是在一棵高大的樹上，我幫不了；我想站起來，告訴小嬰猴，這樣使不得，可它聽不懂我的話；其實，我也不敢站起來，如果它們發現我，可能適得其反。我想給余立忠打電話，尋求解決辦法，掏出手機，我又放進了口袋，我知道，余立忠來了也無法幫助它……

我心急如焚，口里不停地為小嬰猴祈禱，眼睛死死地盯住相機上的取景框，觀察著小嬰猴的每個動作。

也許是折騰累了，小嬰猴終于停了下來，它將臉側轉過來，一雙黑亮黑亮的大眼睛，出現在我的對面。剛剛出生的緣故，小嬰猴的眼眶邊、上下眼瞼處，鼻口處都還是鮮紅色，頭頂上半濕不干的羊水，與毛發粘在一起，結成黃黑色的黏稠條狀物。

小嬰猴打量了一下這個新奇的世界，回過頭去，用一雙手再度抓扯媽媽肚皮上的毛發。這是一雙淡紅色的雙手，手指修長，指尖處鮮紅，指甲清晰可見。可能是受大腦發育的限制，手的動作還不夠靈活，抓東西時還略顯拙笨。

和嬰兒太像了，我的第一感覺這就是一個小嬰兒，相比之下，剛出生的嬰兒的能力倒是比嬰猴差了很多。

猴群中的戰爭終于結束了，在護林員們的干預下，外群的猴子離開了這個群體。專門為滇金絲猴投食的老護林員龍師傅來到聯合國家，他是給聯合國妻子送給養來的。按照猴群的投食規定，有新的嬰猴出生，它的母親會享受“月母子”待遇，要給“月母子”送上它們最愛吃的松蘿、花生和雞蛋。這既是給“月母子”補充營養，更是為了催發母親的奶水。

龍師傅對我說：“護林員將外群的猴子攆走了。”“為什么要人為干預呢？不能順其自然嗎？”我不解地問龍師傅。

“現在正是母猴產嬰、撫嬰的季節，群中現在有13只嬰猴，聯合國家今天才生產，臍帶都還帶著呢，如果順其自然，一場惡戰必不可少，雄猴們打斗時，很多時候會傷到母猴牽連嬰猴。為了保護嬰猴，我們將它們趕跑了。”

看到我還是很疑惑的樣子，龍師傅進而解釋說：“等到七八月份，或是秋天，外群的猴子還會來挑戰的，那時，就看它們個人的造化了，我們就不會再去干涉人家的內政了。”

明白了護林員的良苦用心，我笑了笑，向龍師傅道過辛苦，接著，我向龍師傅描述了臍帶纏繞小嬰猴腳的情況。龍師傅笑笑說：“沒事的，臍帶在它自己的腳上，這是最安全的，它不會用力蹬的，那樣它自己會疼，它自己會有分寸的。”聽了龍師傅的話，我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