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念萱
十歲失怙前,父親年年給我過生日,此后,我不再過生日,雖然偶而會收到母親送來的生日禮物。40歲偶然被朋友拉去慶生,事隔20年,因為朋友遠道而來,只得辦個看來隆重的壽宴,慶祝我一甲子的生命。
給別人過生日是件愉快的事情,主角不是自己,想怎么鬧都行。也許是生活經驗不同,本該喜歡熱鬧的獅子座,卻讓我喜歡躲起來想想。想什么?想些莫名奇妙的。如母親所言,我想太多了。但這無法控制,我該感謝的,應該是被賦予想的自由。父母活著時,從未限制我的天馬行空,即便不茍同。父親縱容我的想法,母親放縱我的言行,習慣使然,雖不是太好的教養方式,卻讓我越來越感謝,不是所有父母都愿意這么做,其實有點難度,尤其是母親,在我身上吃足了苦頭。
獅子座重視承諾,你可以不要說,愿不愿意做是個人自由,一旦說了,若沒做到便會讓獅子座抓狂。反之,獅子座承諾的事情,刀山火海也會做到。我自己曾經為承諾而頭破血流過,因此,絕不輕諾。
父母在我八歲時離異,母親與我相處總小心翼翼,任何要求先答應了再說,但她忙于自己的小生意,根本無暇顧及,甚至轉頭便忘,雖非故意卻讓我萬分在意,因為她是經常缺席的母親。我懲罰她的方式很簡單,但凡她說了沒做到,我便把自己關起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躲在房間里看武俠小說。她買的昂貴大衣不是我們事先說好的顏色,我會扔地上拒穿。用錢來堵孩子,是世界上最笨的方式,適得其反。
幸好母親在弟弟上大學時忽然破產,我被迫到處兼差養弟弟四年,否則真無法想象會被母親縱容成什么樣的敗家子。那四年,我很困窘卻踏實,養弟弟成為最幸福的生活支撐。
后來混娛樂圈,才發現許多明星背后都有可怕的家人,各種物質與精神勒索,才讓我明白弟弟每個月不來領錢,逼得我必須百忙中給他送去,心中的糾結有多深,當時很生氣,兩相比較之下,他心中的屈辱感是心疼姊姊說不出口,而我又氣又感傷,也說不出口。成績一直很好的弟弟拒絕念研究所,我們大吵一架,彼此知道原因,仍無解。后來弟弟考進松下電器,第一年設計的迷你冰箱便拿到國際全球設計首獎,史上唯一零庫存產品。我一直在想,當初是否該讓他繼續讀書,他執拗地回答:“我不喜歡讀書。”真正的原因,當然是再也不要用我的錢了。
如果我不是姐而是娘,會打他嗎?工作中學習有什么不好?我們被灌輸的教育,始終被成績單捆綁,不論對錯只問輸贏,居間夾雜著似是而非的倫理道德,像花瓶般華而不實,最終仍然是成績單說了算。
網絡無國界后,許多天方夜譚的親子關系紛紛出爐,讓人見怪不怪地審惡麻痹。我自己剛從學校畢業工作期間,見識過的人性可謂瞠目結舌,父母與孩子之間不必然存在親和孝,僅存利益交相賊,不知道該責怪教育還是基因,令人無法置信。功利至上的關系,無論是否有血緣,皆成雙面刃,出鞘便傷人,不管往哪個方向走。或成功或失敗的孩子,在成長過程中,真正受到的傷害,并非來自外人,而是至親家人,尤其是成功人士。共患難容易,共享富貴難,這一點,問自己足矣,完全不需要求諸外人。我不想點名道姓舉證,獵奇,是極大的惡,在我眼里。
目睹過災難般的親子關系,如今見朋友們如此疼惜孩子,樂此不疲地在朋友圈曬兒女,莫名地感動。感謝微信的出現,大量信息交流,也許是場真正有作用的社會教育。(費發云摘自《廣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