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相信常識”成為常識

許崧

我們的日常生活總是被一樁樁怪誕的事情奪了眼球，簡直身不由己。那些被稱為熱點的事，之所以讓我們不由自主地被牽扯，是因為我們為之動了感情。我們會因為很多原因動感情，欣喜、感動，或震驚、憤怒，有時還有不可思議的荒謬。

最近參與了一個關于“回歸常識”的活動，地點在重慶，于是想起了前不久那樁重慶公交墜江慘劇。這令我有機會認真思考一下，我們的常識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

常識，是一個心智健全的成年人所應具備的基本知識。我們不需要知道核裂變的原理，不需要明白心臟外科手術的做法，不需要懂得量子物理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一樣能正常過日子。但常識是每一個正常的成年人都應該明白的事情，是我們從小到大處事為人的基本依據。以前我一直是這樣認為的。后來，我才發現這是個誤會，有那么多沒常識的人也長大成人了。

在我的認知中，成長就是三件事：有常識，知分寸，敢面對。我很贊同武志紅老師的“巨嬰說”，但過去總是認為那是巨嬰們不知分寸、沒有擔當的結果，現在看，他們的問題可能根本還是出在沒有常識。

關于我們的許多同胞缺乏常識這件事，很多人都講過，講了好幾十年，并不新鮮。然而好像怎么講都沒用，該發生的還是發生，還令人喪氣地不斷重復著、循環著。為什么？常識之所以是常識，是因其簡單，因而也易懂，連孩子也能懂。連孩子都懂的事，偏偏許多成年人表現出來的是不可理喻的無知，為什么？

美國有個帶有玩笑性質的“達爾文獎”，每年頒發一次，主旨是表彰那些“因為愚蠢而主動把自己排除出了人類基因庫、為人類的進化做出了貢獻”的人，獲獎條件是把自己弄死或者弄到喪失生育能力。這個獎項廣受歡迎，每年很多人參與票選。

2018年高票候選的是這么一件事：一位19歲的柏林小伙子因為跟女友爭吵，大冬天把對方推到河里，覺得還不解恨，自己也跟著跳了下去，要把她摁在水里。問題是，他的女朋友會游泳，而他自己不會。姑娘很快就游上了岸，只是有點失溫，也很快恢復了。小伙子則是被聞訊趕來的水警們拖上來的，送進醫院里掙扎了兩個月左右，2月14日情人節那天死了。警方還怕他最后的日子掙扎得不夠辛苦，送了他—個涉嫌謀殺未遂的罪名幫他送終。

另一件達爾文獎候選事件就沒這么簡單明了。這事發生在今年3月，當時紐約地區連降兩場暴風雪，很多樹木和電線桿倒伏，警方在危險路段都設置了警示標志。有位叫安東尼的大叔大概以為警方在208號公路上設置的警示標志是用來繞樁用的，不顧安危奮勇向前，結果軋到帶電高壓線，汽車當場起火，本人當場死亡。注意！重點來了——安東尼本人是位電工。一個專業跟電打交道的人，要是他真沒常識的話，恐怕很難活到35歲;但他恐怕也并不真的相信常識，因而不幸也就只活到了35歲。

可見，有時候知道常識是件很簡單的事，可是相信常識就不那么簡單了。

任何一次意外事故的發生，都是一連串小事共同作用的結果。那些小事本身并沒什么。公路上的一灘積水、對面一輛不講規矩開著遠光燈的車、正好是個彎道、車速又快了一點、還喝了點酒……拆開看單個元素都不算什么，湊在一起就可能是場事故，后果可大可小。你可以把重慶公交車墜橋的發生拆成元素看看，有哪一樁不是司空見慣的？只是它們這一次不幸湊在了一起。這一次，付出了慘痛代價，或許總算讓國民相信了一條常識。從此以后，司機師傅們的工作環境多多少少會有所改善吧。

而我內心其實還抱著一點不切實際的希望，希望除了“不要去干擾掌握著自己命運的力量”之外，大家還能領悟到，常識是能夠幫助我們的，是值得信賴的。

我希望“相信常識”，也能成為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