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心里那把鎖

云燕

“4排密碼鎖總共有6345種組合，也就是說，最多嘗試6345次，一定能打開鎖，而6345不是一個特別大的數字！”小余緊皺眉頭，如臨大敵，“但我要集中精力學習，不想再為這事分心，于是我又買了一把密碼鎖，這樣就把開鎖組合增大了一倍，12690種！然后每周換一次密碼，可是，牢記新密碼又成了新麻煩。我知道，這樣防范可能沒有必要，但我管不住自己……”

誰動了我的箱子

小余今年16歲，是珠海市橫琴新區一所寄宿制中學的高二男生，因兩個月來出現越來越頻繁的奇怪行為，在其父親余先生的陪同下找到我咨詢。

小余自述，他的宿舍有三名室友，都是同班同學，由于愛好不同，小余與他們關系一般。高二開學之初，小余發現自己裝雜物的旅行箱被人動過，十分不快，連忙檢查旅行箱里的東西是否被盜。

“幸好沒丟東西。”小余用身臨其境的語氣描述當時的感受，“不過，我還是有一種隱私被侵犯的不快。想必別人也是這樣吧？我沒有找室友的麻煩，因為我沒有證據，憑空指責別人是自取其辱，但從那以后我多了一個心眼，回到宿舍第一件事就是檢查旅行箱，看是否被人動過。同時旅行箱里的東西擺放得更加規律，還用頭發做上不易察覺的標記，就像電影里間諜所做的那樣。剛開始我覺得這樣做挺有趣的，可時間久了仍覺得不保險，于是給旅行箱上了一把大銅鎖。這下可以放心了！”說到這里，小余長出一口氣。

“祝賀你，不再糾結這件事了。”我說，“我猜，這件事多半是你多心了，不過，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小余像女生那樣撇撇嘴，說：“阿姨把他們想得太好了！我媽經常提醒我，出門在外要小心，不能粗心大意，否則早晚要吃虧。沒過兩天，我發現大銅鎖的鑰匙不見了！四處找不到鑰匙，我只好把旅行箱提到修鎖師傅那里，把鎖鋸斷。我檢查來檢查去，不能肯定里面的東西有沒有少。”

“后來呢？換一把鎖嗎？”我對這個心思縝密的高二男生越來越感興趣了。

“當然要換一把鎖！為了杜絕丟鑰匙的麻煩，我換了一把密碼鎖！”小余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忽然，他的微笑凝住了，“不久后的一堂數學課上，老師講了排列與組合，以密碼鎖為例，結論是4排密碼鎖總共有6345種組合，也就是說，最多嘗試6345次，一定能打開鎖，而6345不是一個特別大的數字！”小余緊皺眉頭，如臨大敵，“但我要集中精力學習，不想再為這事分心，于是我又買了一把密碼鎖，這樣就把開鎖組合增大了一倍，12690種！然后每周換一次密碼，可是，牢記新密碼又成了新麻煩。我知道，這樣防范可能沒有必要，但我管不住自己。現在，每次課間我都跑回宿舍一趟，看旅行箱有沒有異樣。宿舍管理員是個很討厭的阿姨，她嫌麻煩，拒絕給我開門，我們吵過幾架。班主任了解情況后，沒有站在我的一邊，還怪我不相信同學。那三個室友也知道了我總是課間回宿舍的原因，好像很不高興，孤立我，還在宿舍里講有關精神病患者的笑話，明顯是奚落我。我很不開心，想跟他們打一架，又怕不是他們三個的對手，想換宿舍又得不到班主任的支持。我沒辦法集中精力學習，月考成績下降不少。最可恨的是班主任！憑什么逼我爸爸帶我來看病？到底是他們有病還是我有病？”

我不動聲色地說：“開不開心是我們自己的事，學習成績下降也是我們自己的事，所以，我們還是先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吧。”

我和余先生花了半個小時勸說小余接受心理測試，他勉強答應了。

為啥會得強迫癥

心理測試結果表明，小余患有中度強迫癥，伴有人際關系焦慮。其強迫思維和強迫行為已嚴重影響學習生活，必須馬上進行心理干預，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強迫癥？”余先生痛苦地搖頭，“孩子怎么會攤上這種病？”

我告訴余先生，強迫癥是一組以強迫癥狀（主要包括強迫觀念和強迫行為）為主要臨床表現的神經癥，臨床并不少見。強迫癥的治療比抑郁癥、焦慮癥要困難一些，癥狀改善可能比較慢。如果得不到及時、正確的診斷和治療，會嚴重影響患者正常的生活和工作，給患者及其家庭都帶來巨大的痛苦和負擔。

余先生問：“強迫癥都有哪些癥狀？小余符合幾項？”

我說：“簡單地說，強迫癥的癥狀一般包括強迫觀念和強迫行為。強迫觀念是指患者反復思考一些想法，比如懷疑、回憶、窮思竭慮等；強迫行為是指患者反復做一些沒有必要的行為，如反復檢查、反復洗手、反復計數以及儀式性動作等。”

余先生問：“那么，強迫癥的致病因有哪些？”

我告訴余先生，目前的科研水平尚不能完全解釋強迫癥的成因，但有研究表明，強迫癥與以下因素有較大關系：

1.遺傳因素。患者近親中的強迫癥患病率高于一般人群，如患者父母也是強迫癥患者的占5%～7%，雙生子調查結果也支持強迫癥與遺傳有關。

2.性格特征。1/3強迫癥患者生病前具有一定程度的強迫人格，其特征為拘謹、猶豫、節儉、謹慎細心、過分注意細節、好思索、要求十全十美，又過于刻板和缺乏靈活性等。

3.精神因素。調查資料顯示，35%的強迫癥患者病前有精神因素，凡能造成長期思想緊張、焦慮不安的社會心理因素或帶來沉重精神打擊的意外事故，均是強迫癥的誘發因素。

4.生理因素。研究顯示，強迫癥患者的神經-內分泌系統功能紊亂，造成神經遞質失衡，從而出現各種強迫癥狀。人類的大腦之所以能夠實現各種生理功能，主要是通過各種不同神經遞質的傳遞來實現的，神經遞質就好比是郵差，不同的郵差傳遞不同的信息，發揮著各種不同的生理功能。研究發現，強迫癥患者體內往往會有5-HT（5-羥色胺）、DA（多巴胺）、Sigma（西格瑪）受體以及中樞谷氨酸能神經元功能障礙。

“社會心理因素是強迫癥不可忽視的致病因素之一。”我補充道，“身體狀況不佳或長期身心疲勞均可促進具有強迫性格者出現強迫癥狀。關于強迫癥的發病機理，心理學界有不同解釋：巴甫洛夫學派認為，在強烈情感體驗影響下，大腦皮質興奮或抑制過程過度緊張或相互沖突形成孤立的病理惰性興奮灶，是強迫觀念的病理生理基礎；心理動力學派認為強迫癥狀來源于被壓抑的攻擊性沖動或性欲望；等等。都有道理，但都不能否定對方。”

走出童年的陰影

在余先生父子的要求下，我采用認知領悟療法，對小余實施了10次共20小時的心理輔導。要點如下：

首先，增強自信，配合治療。我引導小余敘述癥狀發生和發展的歷史及其具體表現，對自己的狀態進行全面評估。我反復告訴他，只要積極配合我，他的強迫癥是可以治好的，幫助他樹立戰勝疾病的信心，讓他認識到他不是被動地接受治療，而是要采取主動的態度與我密切合作，對我的提問、解釋要聯系自己的病情認真思考，不理解的地方要提出來與我討論。我強調，治療效果的好壞，與他自身努力有很大的關系。最后，我要求他每次治療結束后都要寫出總結，并提出問題以便于下次討論。

其次，追根溯源，尋找恐懼源。小余的強迫觀念，核心是恐懼，但真正恐懼的不是旅行箱被盜，而是童年心理陰影所致。通過引導小余回憶童年經歷，我了解到，他小時候曾在姑姑家陪表哥過暑假，在表哥的帶領下集中看了不少恐怖電影。“被嚇得晚上不敢睡覺。”小余回憶道，“而且從那以后對兇殺、僵尸、核泄漏、外星人入侵等話題特別敏感，好像馬上要大難臨頭。”小余表示，看恐怖電影時年齡少，不懂事，只知道害怕，長大后知道沒有必要，但還是會恐懼。

我告訴他，這是幼年受過驚嚇遺留下來的恐懼影像，長大后，這種恐懼一旦因不愉快的事件被引發出來，就會成為強迫癥的根源。“也就是說，你心里有一個沒有長大的小孩，他還在瑟瑟發抖。這個小孩才是你要打開的心鎖。”我形象地說，“你患病的根源在于幼年期的精神創傷。這些創傷引起的恐懼在腦內留下痕跡，長大后遇到挫折時會再現出來影響人的心理。你現在基本上是成年人，對別的事能用成年人的經驗和邏輯進行分析、判斷，在理性上也認為不必要再那么謹小慎微，也認識清楚兒童恐懼的真面目了，所以要主動放棄兒童式的行為模式。”

再次，平衡心態，泰然處之。治療強迫癥，難點在于如何保持治療效果，不出現癥狀反彈。所以，在治療的同時，我不斷向小余灌輸平衡心態的方法，比如如何客觀地看待自己，不要過分在乎自我形象，不要過于追求完美，不要老是問自己我做得好不好，這樣做行不行，別人會怎么看我等問題。做事順其自然，不鉆牛角尖兒，學會適應環境而不要刻意改變環境，尤其不要過分在乎結果，而應該把注意力集中在做事情的過程上，盡力做到最好，但是不強求結果，只有這樣，才能發揮理想。

最后，改善環境，多管齊下。我要求余先生正確認識強迫癥，對小余既不姑息遷就，也不矯枉過正，適當降低對學習成績的要求，同時鼓勵小余積極從事有益的文體活動，使其逐漸從強迫的境地中解脫出來。

隨著心理輔導的深入，小余的強迫癥狀逐漸減輕。經過三個月的心理矯治，在不服藥的情況下，小余的強迫癥基本得到治愈。

【編輯：陳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