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 譯析/駱海輝
By Robert Louis Stevenson
Where Go the Boats船兒漂流到何方
文/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 譯析/駱海輝
ByRobert Louis Stevenson

Dark brown is the river,
Golden is the sand.
It floats along for ever,
With trees on either hand.
Green leaves a-floating,
Castles of the foam,
Boats of mine a-boating—
Where will all come home?
On goes the river,
And out past the mill,
Away down the valley,
Away down the hill.
Away down the river,
A hundred miles or more,
Other little children
Shall bring my boats ashore.
河水清幽幽,
奔流無盡頭;
沙灘金燦燦,
橡樹兩岸走。
綠葉水上漂,
泡沫像城堡;
船兒放下水,
歸家隨波濤。
河水急流淌,
流過水磨坊。
穿過大峽谷,
沖下小山岡。
船兒漂向前,
他鄉路漫漫。
船兒誰拾起,
下游小伙伴。
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Robert Louis Stevenson,1850—1894),英國19世紀著名的小說家、詩人、旅游作家,新浪漫派小說的代表。1850年11月13日,史蒂文森生于蘇格蘭首府愛丁堡,1867年入愛丁堡大學攻讀土木工程,后改學法律,于1875年成為開業律師。但他自幼的文學執念,卻在受理訟案之余日深一日,故而筆耕一生,終以抱病(肺結核)之軀留下了《內河航行記》(An Inland Voyage,1878)、《金銀島》(Treasure Island,1883)、《兒童詩園》(A Child’s Garden of Verses,1885)等大量膾炙人口的游記、小說和詩歌。然而,天妒英才,史蒂文森在44歲那年突患中風,于1894年12月3日病逝在太平洋南部西薩摩亞的首都阿皮亞。
兒童詩《船兒漂流到何方》在第一人稱的口語體敘述中,生動有力地描繪了盎然的童心童趣:“我”把船兒放下水,高興地看著它們漂向遠方,但又心生憂慮 —— 船兒將漂到哪里?船兒能回家嗎?少年之愁苦來得突然,但他們絕不會為之所累,因為他們總是心懷美好:他鄉的小伙伴拾起漂浮在河中的小船,得到的不是一份意外驚喜?原詩語言朗朗上口,內容清新怡人,充滿了自然情趣和可愛童真,洋溢著輕松活潑的基調。
兒童詩英譯漢的難點之一,在于再現童稚而優美的意境。現根據此詩的翻譯實踐和重溫舊譯(《牛津英語童謠100首》第190—191頁)、修補錯誤之心得,檢討三個關聯意境再現的問題。
1. 譯詩的押韻問題。兒童詩的音樂性表現在押韻和節奏上。押韻是增強詩歌音樂性的手段,也是形成中國詩歌節奏的要素,所以兒童詩英譯漢的標準之一是譯詩須押韻,并力求韻腳整齊。筆者舊譯此詩時因韻律功底淺薄而造成的兩條教訓,當引以為戒。一是“跑韻”。原詩采用了ABAB韻式,譯文采用了AABA韻式,但舊譯第一節卻“跑韻”了。舊譯文為:河水清幽幽/ 沙灘金燦燦/ 清水無盡頭/ 綠樹兩岸走。第二行譯文違背了用韻的一條基本原則,即“詩詞單句(奇句)不強求押韻但雙句(偶句)必須押韻”,導致了本節譯文ABAA的韻式,整體上與第二、三、四節的AABA韻式不合。改譯為:河水清幽幽/ 奔流無盡頭/ 沙灘金燦燦/ 橡樹兩岸走。二是第四節沒有“換韻”。舊譯為:沖下小山岡/ 河水到遠方/船兒誰拾起/ 他鄉小兒郎。譯文第一句“沖下小山岡”重復了第三節第四句,無意中在三、四節間形成頂真,使譯文在適合唱誦之余,又生成了某種意境之美,符合兒童詩的特點,但如此一來,又造成了第三、四節押了相同的ang韻。譯文第一節押ou韻,第二節押iao / ao韻,并未堅持“一韻到底”,三、四節又不“換韻”,這就破壞了譯詩的整體韻律。改譯為:船兒漂向前/ 他鄉路漫漫/ 船兒誰拾起/ 下游小伙伴。
2. 譯詩的意象問題。兒童詩的翻譯,就是要把真實的兒童感受通過形象含蓄地表現出來。但從譯文勾勒原詩意象的技術角度講,則涉及理解與表達兩面。
理解,即吃透原文。一要勤查詞典。如第一節第四行中的hand,初見以為錯,但查韋氏在線詞典獲知,hand的義項之一為side,從而避免了誤譯。二要理解詩歌的語言。如第三節的四句詩行,用的全是倒裝句。在詩歌創作中,倒裝句可令詩意濃郁、節奏和諧,但譯者卻需變通處理。再如第四節第二行中的A hundred miles應為虛指,哪有正好漂流一百英里那么巧啊?故淺化譯為“漫漫”。
表達,需超越詞典意義。如原詩第一行中dark brown意為“茶褐色、深褐色”,第二行中golden意為“金色、金黃色”,譯文依語境、意境,將兩字分別處理為“清幽幽”和“金燦燦”,超越詞典以疊字點活了譯文的意象畫面。再如原詩第一節第四行中的trees,舊譯為“綠樹”。深究之下,“綠樹”與第二節第一行的“綠葉”重復用了“綠”字。若譯為“樹木”“森林”,又用詞太大。其實,trees不是特指某種樹木,體現了英語用詞抽象概括的特點,而漢語用詞具體,語言形象。所以,依“抽象與具體”的翻譯技巧,首先將其具體化譯為“柳樹”,又擔心歸化的中國味太濃。后譯為英國國樹“夏櫟”,校對時又覺得“櫟”字超出了兒童讀者的識字水平。最終改譯為“橡樹”,多少保留了一點異國風味吧。
表達,切忌表達不清。如原詩第二節第三、四行Boats of mine a-boating— /Where will all come home?舊譯為:船兒放下水/ 東西隨波濤。原本想以“東西”二字表達船兒或東、或西漂流的方向,全看河水波濤的流向,但因“東西”也可泛指各種具體或抽象的事物,所以造成了譯文所指含混,且與where will all come home的句意不符。改譯為:船兒放下水/ 歸家隨波濤。以第四行核心詞匯home的詞義還原原文的認知語境與認知圖式,達到了再現原文意象的目的。
3. 譯文詩行的字數問題。英詩詩行的字數取決于音步,即重讀與非重讀音節的特殊性組合。音步如舞步,要合拍,否則就令人感到別扭。所謂合拍,并不一定是每行的音步都要整齊劃一,更不一定是每行字數都要相等,也可以是長短句,但必須體現出勻稱的節奏。實踐中,譯者可根據格律派、散體派和創譯(仿譯)派不同的譯文風格和個人的行文習慣來決定譯文詩行的字數,但譯者須知,譯文詩行的字數關乎譯文節奏。譯者若以格律派譯風從之,最起碼應該做到同一首譯詩每行的字數相等,但不應為了字數相等而拼湊字數。以史蒂文森的《放眼未來》(Looking Forward)為例:When I am grown to man’s estate / I shall be very proud and great / And tell the other girls and boys / Not to meddle with my toys. 詩中的“我”認真勁兒十足地“向前看”:在自己長大成人以后,一定會滿懷自豪,一定要告訴其他小孩:不能隨便擺弄“我”的玩具!夢想稚嫩,卻可愛無比。筆者曾以每行十字將其譯為:總會有一天,長成男子漢/ 滿懷自豪感,身材也偉岸/ 弟妹身后轉,全聽我調遣/ 大哥的玩具,不能隨便玩。(《牛津英語童謠100首》第194頁)譯文舍去了原詩“形式”,再現了原詩“內容”,但嚴格地講,譯文最后一句的節奏卻有悖于中國詩歌在形式上的“半逗律”。中國詩歌一個字為一個音節,四言詩四個音節一句,五言詩五個音節一句,七言詩七個音節一句,但一句詩中的幾個音節并不孤立,一般是兩個兩個地組合在一起形成頓。音節組合不僅形成頓,還形成逗。逗,就是一句之中最顯著的那個頓。中國古、近體詩建立詩句的基本規則,就是一句詩必有一個逗,而這個逗把詩句分成前后兩半,其音節分配是四言二二,五言二三,七言四三。以“半逗律”分析“大哥的|玩具”,其音節分配為三二,與五言詩建立詩句的規則不合,實為筆者母語修為不足之憾。
綿陽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