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旅生涯影響了我整個人生,這種影響是深入骨髓的,不可磨滅的。我的愛國情懷,民族情結,使命感、責任感,直至生死觀,都是軍旅生涯鑄就的。”將軍詩人朱增泉說,“我把一生交給了軍隊,軍隊給了我一切。”
1990年以后,朱增泉逐步轉向散文隨筆創作,2005年為集中精力寫作《戰爭史筆記》,基本停止了詩歌創作。
《朱增泉散文與隨筆》(4卷本)近日出版。之所以把書名定為《散文與隨筆》,朱增泉是希望讀者對他處理文體結構的隨意性多一點諒解。
在一次次的梳理中,朱增泉對于歷史、對于戰爭的認識在不斷深化。他認為,歷史要經過長期沉淀,才能看得更加清楚。這在《朱增泉散文與隨筆》中體現得尤其突出。
舒晉瑜:《朱增泉散文與隨筆》于您而言,有何獨特的價值或意義?
朱增泉:我是寫什么學什么,通過寫作這些文章,學到了不少知識。我說過,到中國歷史長廊中去走過一趟和沒有走過時的感覺是不一樣的,不僅豐富了知識,也提高了人生境界。有了寫作的愛好,丟掉了諸多無謂的應酬和累人的煩惱。
舒晉瑜:在編選的過程中,重新回顧梳理自己的作品,您對于這幾十年的創作有怎樣的總結和評價?
朱增泉:的確是對自己的業余寫作做了一個總結。回顧這么多年的業余寫作,我總結的第一條是“頂住壓力,堅持不懈”。壓力來自閑言散語,比如說我“不務正業”之類。我舉出兩條理由他們無法反駁:第一,官員寫作是中國的文化傳統。歷史上那么多好文章、好詩詞,幾乎都是古代官員寫出來的。第二,毛澤東寫詩,朱德寫詩,董必武寫詩,葉劍英寫詩,陳毅寫詩,我為什么不能寫詩?寫,繼續寫!理直氣壯,毫不退縮。我自己一直守住這條底線:先把本職工作做好。我所有的詩歌散文作品都是熬夜熬出來的。
我總結的第二條是“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這是杜甫的詩句,我借來表達一下自己的感慨。我寫歷史題材、政治題材的東西比較多,思考的問題大多和我們中華民族興衰存亡有關,與人民群眾的疾苦有關。我作為一名老軍人,這是肩負的使命所使然。從總體上說,我的散文隨筆比較厚重、大氣,有點歷史底蘊,語言比較簡潔,有我自己的一些風格特點。就這四本書而言,每一本書中都有幾篇好文章;但有不少篇目自己也并不滿意。孰優孰劣,都交給讀者們去評說吧。
舒晉瑜:您筆下的人物,每一個都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既有現實生活中的軍嫂、士兵、詩人、航天員、元帥,也有帝王將相和二次大戰期間的羅斯福、丘吉爾、斯大林、朱可夫等。我很想知道,您寫的歷史人物,有沒有顛覆人們印象中的人物形象的?有一些被作家們反復書寫過的人物,您如何寫出自己獨特的發現?
朱增泉:我開始寫人物散文,是寫自己接觸過的人,真實,但缺乏深度。后來注意從多角度切入去寫一個人,避免概念化、平面化,既寫他的正面,也寫他的側面,甚至反面,使人物形象更豐滿、更真實,有血有肉,所以比較有深度。我寫帝王將相,比較有代表性的是人物卷中的《漢初三杰悲情錄》。漢初三杰是指張良、韓信和蕭何,寫劉邦同這三位西漢開國功臣間的微妙關系,我自己覺得把這四個人都寫活了。劉邦自己指揮打仗本事不大,卻能將這三位杰出人物隨意掌控擺布,為他所用,不能不說他的馭人術在中國封建帝王中是一流的。在劉邦打天下的過程中,對這三位人物采取忍讓態度換取他們的忠心。隨著天下到手,他與“三杰”的矛盾開始增多、公開。他對“三杰”采取分化瓦解、各個擊破的策略,將他們一個個收拾。而“三杰”各有各的性格,他們對劉邦的猜忌之心采取了不同的態度,因此結局也大不相同。韓信硬頂,終于招來殺身之禍;張良智避,放下一切功名利祿,隱退山林“辟谷”,抑郁而亡;蕭何對劉邦死心塌地,不僅任勞任怨,還當眾忍受劉邦下令對他的鞭打和羞辱,又充當呂后誅殺韓信的幫兇,總算保命終老。
戰爭卷中有一篇《從伊拉克戰爭說到諾曼底登陸》,其中寫到二次大戰中的三巨頭羅斯福、丘吉爾和斯大林。通過對他們的重新研究,我對這三位歷史人物都有一些新的發現。過去我們對羅斯福和丘吉爾都是否定的,因為他們都是帝國主義頭子,都反共。但我從歷史角度去重新認識他們,對羅斯福和丘吉爾都產生了一定好感。我認為這兩人都是世界級政治家,對二次大戰勝利都有歷史性貢獻。羅斯福另一個貢獻是二戰結束前就為建立戰后秩序做安排,提議創建了聯合國,為戰后世界新秩序奠定了基本框架。還有一條,我當時沒有寫,羅斯福對中國是很重視的。他提議中國擔任聯合國“四強”之一(美、英、蘇、中)。羅斯福看不起法國,反對法國進入聯合國領導層。后來法國力爭,經各國協調,補充法國為聯合國“五常”之一。1943年,羅斯福邀請蔣介石出席開羅會議,決定戰后重大事宜。羅斯福的本意是戰后要把日本侵占的中國領土臺灣、澎湖和琉球群島一并歸還中國。他一再問蔣介石,中國是否想要琉球群島?蔣介石卻說該島由美、中兩國“共管”。戰后美軍駐扎了一段時間,又把琉球交回給了日本,中國失去了收回琉球群島的歷史性機遇。羅斯福還提出由中國派兵占領日本,蔣介石說這件事只能由美國來干。這是蔣介石的歷史性過錯。蔣介石的心胸太狹隘了,他的“心腹大患”是共產黨,抗日戰爭一旦結束,他要集中力量“消滅”共產黨,所以不愿過分“得罪”日本。他這種心態,在《蔣介石日記》1943年這一章中反映得很充分。如果蔣介石不那么狹隘,能夠站在民族大義立場上思考問題,在羅斯福的支持下,臺灣、澎湖、琉球、香港問題當時有可能一攬子得到解決,要是那樣現在也不會留下釣魚島爭端之類的后遺癥了。丘吉爾是反共急先鋒,但二次大戰德軍大舉進攻蘇聯當天,他就在倫敦發表廣播講話,公開支持蘇聯反擊德國法西斯。
什么叫世界級政治家?就是能夠順應世界進步正義潮流而動。斯大林功過對半開,我一向崇拜他領導蘇聯人民頑強抗擊并最終打敗德國法西斯軍隊的鋼鐵意志。對蘇聯衛國戰爭研究越深,這種感覺越牢固。盡管蘇聯政治局面經歷了天翻地覆的巨變直至土崩瓦解,我對斯大林的基本評價一直沒有變。斯大林搞肅反擴大化是完全錯誤的,蘇聯崩潰的國內根源要從這里找起。歷史要經過長期沉淀,才能看得更加清楚。前不久,媒體上有一則消息,俄羅斯搞了一次民意測驗,評選一百年來俄羅斯最受尊敬的人。評選結果出乎人們預料,第一名居然是斯大林,普京位居第三,這是發人深思的。
舒晉瑜:您寫的游記,并非純粹的游山玩水,而是帶有深厚的問題意識,這使您的游記增加了厚重感和憂患思考;而且游記中多寫西北景色,這又使作品更開闊,為什么?
朱增泉:我的國內游記大部分是寫大西北的,這同我調入原國防科工委工作有關。我們的馬蘭核試驗基地、酒泉衛星發射中心都在大西北,每當有大型試驗任務我都去。每次試驗任務結束后,我都會留下多待幾天,走一些地方,熟悉大西北,包括新疆、甘肅、內蒙古西部。要了解中國歷史,尤其了解中國古代戰爭史,不了解大西北不行。漢武帝抗匈奴、通西域,中央政權與匈奴、西夏、吐谷渾爭奪河西走廊,明清兩代與北元殘余勢力(西蒙古、東蒙古)的反復交戰,這些歷史陳跡大多在新疆、甘肅、內蒙古西部這片廣闊地域內。我以濃厚的興趣一次次、一處處去尋訪,增長了不少歷史知識、軍事知識,每次回來都能寫出一點東西。通過這些實地考察,更激發了我熱愛這片遼闊疆域的情懷。文章的厚重和開闊,都來源于此。古人認為寫文章的基本素質要求就是兩條:行萬里路,讀萬卷書。這是千真萬確的至理名言。如果我不去大西北走那么多地方,我這些文章根本寫不出來。
舒晉瑜:戰爭卷的散文和隨筆,以您當年跟蹤觀察伊拉克戰爭所寫成的《觀戰筆記》一書為主,還有6年前您寫的一批觀察分析突尼斯、埃及、利比亞等國通過低烈度戰爭(以網絡推手和街頭事件為主)發生政權更迭的文章。現在收錄進來,卻并不過時。因為書中對美軍打信息化戰爭新的作戰理念、新的作戰樣式和新的作戰手段的概要介紹,對21世紀美國戰略思維及其戰略走向的分析和預判,對21世紀亞洲國家群體性崛起的歷史機遇及必將面臨美國戰略遏制的分析和預判,正在“不出所料”地一步步展現在我們面前。為什么您會有這樣的前瞻性和預判能力?
朱增泉:戰爭卷中的文章包括兩部分,第一部分是寫伊拉克戰爭的,第二部分是寫中東、北非風波的。對21世紀美國戰略思維及其戰略走向的分析和預判,以及對21世紀亞洲國家群體性崛起的歷史機遇,這種群體性崛起必將面臨美國戰略遏制的分析和預判,集中在《伊拉克戰爭后的亞洲命運》這篇文章中。這樣的前瞻性和預判能力,是我對世界局勢走向分析的結果。從宏觀層面做戰略性分析判斷,不像對某些突發性事件的預測那樣難以捉摸,它是有跡可循的。就像觀察一條河流,只要找到它的源頭,弄清它的流向,再根據季節變化,是可以預見它的水流大小變化的。
舒晉瑜:朱可夫是真正的軍事家,在蘇聯衛國戰爭期間當過八個主要作戰方向的方面軍司令員,料敵如神。我注意到您寫過《朱可夫雕像》。能談談朱可夫嗎?從那些海內外的軍事巨頭身上,您是否得到很多有益的啟示?
朱增泉:朱可夫是我崇拜的世界級軍事家。我對他印象最深的有如下幾點:第一,他有打大仗、打惡仗的非凡膽魄,有洞察戰場局勢變化的敏銳感覺,有扭轉戰場危局轉敗為勝的鐵腕。第二,他有堅持正確判斷敢于頂撞斯大林的錚錚骨氣。第三,他有豐富的軍旅生涯經驗積累。他是從士兵一步步成長起來的,先后參加過兩次世界大戰。第四,他出生于農村貧苦家庭,熱愛親人,同情窮人。第五,他進入和平年代后屢遭挫折,以至被赫魯曉夫利用,名聲受到很大影響。戰爭卷中的《朱可夫雕像》一文,是我2002年率團訪問俄羅斯期間,一處處尋訪了朱可夫的許多遺跡后寫出來的。其間還發生了一些有趣的故事,這在文章中都有。我既然從軍一生,身為將軍,自然要以國內外的許多名將作為參照系,時時激勵自己,不能活得庸碌不堪。
朱增泉就讀過的小學,錢穆先生曾擔任過校長。朱增泉表示,錢穆自學成才的成長道路,影響了自己的一生,為自己長期堅持自學產生了很大的激勵作用。
舒晉瑜:詩歌創作是您當了集團政治部主任以后才開始的,曾出版過《朱增泉詩歌三卷集》:政治抒情詩《中國船》、軍旅詩《生命穿越死亡》、抒情詩《憂郁的科爾沁草原》。能否談談您的詩歌創作,具有怎樣的特點?
朱增泉:我開始寫詩是在戰場上開始的,寫出第一首詩的時間是1987年1月31日。我通過長期自學,對文學產生了興趣,但我參戰前從未想過要當什么詩人,參戰給我提供了契機,使我突發性地寫起詩來。《山脈,我的父親》就是在戰區寫出的第一首詩。大意是:人們都說大地是母親,我說山脈是我的父親,我踏著山脊去約會死神。寫完已是午夜,我帶著詩稿到山坡下的戰地小報編輯部去審閱小報清樣。我進了屋先給大家念了一遍這首詩稿,問大家這算不算詩?大家都說:“這就是詩啊,很好的詩。馬上發,馬上發!”我就是這樣開始寫起詩來。后來通過去前線采訪的記者、作家,把我登在小報上的詩歌帶回后方,有些報紙雜志進行了轉載,引起了人們注意。既然大家承認我寫的這些分行文字是詩,我就“一發不可收”地寫了起來。
一直寫到2005年,我把詩停了。集中精力開始寫作5卷本的《戰爭史筆記》。我寫的是自由體白話詩,有兩個特點比較明顯:一是我的軍旅生涯比較長,軍旅生活積累比年輕詩人多;二是我當了多年領導干部,站在宏觀角度分析問題的能力比年輕詩人要強一點。這兩條優勢反映在我的詩歌創作中,生活氣息比較濃,視野比較開闊。所以,不少人說我的詩歌比較大氣,而且有不少詩篇真切感人。但我的詩歌作品水平不整齊,有些作品我自己也不滿意。尤其是我的長詩,敘述的成分比較多,而詩歌是拒絕敘述的,即使寫敘事詩,也不能用寫敘述文的句子去寫,這是我不再寫詩以后才徹底明白過來的。
舒晉瑜:寫散文隨筆,也是碩果累累。2011年出版的《戰爭史筆記》(5卷本)貫通中國古代戰爭史5000年,中國作家協會主席鐵凝稱贊說,這部書是史學的也是文學的,是軍人的也是詩人的。您寫詩關注的是貓耳洞和局部的戰場,寫這部書是關注中國古代戰爭史,以及戰爭給人類帶來的深刻思考。這種思考的深刻,是一般人不能抵達的。您覺得呢?6年過去,您如何評價《戰爭史筆記》?
朱增泉:鐵凝主席概括的這兩句話很精辟,我感謝她對我的鼓勵和支持。何鎮邦說:“《戰爭史筆記》是老朱的代表作。”他是從作品的分量和產生的影響來評價的。我接受并珍惜他們對《戰爭史筆記》的評價。我為這部書的確付出了相當大的心血,動筆時我已65歲,寫完時已70歲,沒有一點毅力是拿不下來的。我寫作《戰爭史筆記》是嚴肅認真的,因為這是寫歷史,不能誤傳子弟,所以我不搞任何“演義”“戲說”之類,對每一條史料都查得很認真。當然,即便小心再小心,也難免仍有某些差錯。所以,今后幾年如果我身體條件還允許,我想再修訂一遍。
舒晉瑜:能談談您的語言嗎?軍史專家糜振玉曾指出,《戰爭史筆記》題材鮮明,是一部散文化的戰爭史。您的語言詩意且凝練,用文學的筆法來描述中國古代戰爭史,生動豐富,拉近了普通讀者和戰爭史的距離。
朱增泉:用散文筆調來寫《戰爭史筆記》,是我有意為之,這也許是這部書的價值之一吧。糜振玉是軍事科學院老副院長,軍事學術權威,我的《戰爭史筆記》能得到他的肯定也不容易。我在長期讀書自學中體會到,凡歷史,讀起來都是比較枯燥的。我想為年輕讀者們寫一部讀得進、有吸引力的歷史讀物。我語言中的“詩意”,那是因為我畢竟是位詩人嘛。說到“凝練”,這來自兩個方面。首先,我受到過魯迅語言的滋養。我年輕時喜歡讀魯迅的作品,魯迅的語言很凝練,句子都不長,對我影響較大。寫詩之前我曾模仿魯迅筆法寫過幾篇雜文,有一篇被收入《中國雜文鑒賞辭典》,說明寫得還不錯。其次,得益于我對公文寫作的深入研究。我在各級機關都工作過,對公文寫作曾做過深入研究。我討嫌空話、套話、八股調,專門研究如何把公文語言寫得實在、活潑。我概括出公文語言的三條要求:正確、準確、明確。“正確”是相對“錯誤”而言,“準確”是相對“分寸”而言,“明確”是相對“含糊”而言。經過長期摸索和實踐,我的語言比較干凈、活潑,沒有空話、套話,沒有含糊其詞、模棱兩可的話,也從來不去編一串一串的順口溜,句子都比較短,讀起來比較順。
評論家雷達認為,“朱增泉有天生的歷史感”,具有通過歷史看人或通過人物看歷史的特點。朱增泉笑言所謂“融會貫通”,是同一個問題的兩面,切入點不同而已。好比一個深宅大院,從前門或從后門進去看個究竟,兩頭都走得通。
舒晉瑜:您的詩集《地球是一只淚眼》獲得第二屆魯迅文學獎。能談談這部作品嗎?是在什么情況下創作出來的?
朱增泉:《地球是一只淚眼》是我的第7本詩集,出版于1999年8月。我前面的6本詩集,都是階段性詩作的結集,這第7本帶有一點選集的味道。以前6本詩集之后寫的新作為基礎,把前6本詩集中比較好的作品也編了進來。我于1987年1月寫出第一首詩,到編《地球是一只淚眼》這本詩集剛好十年多一點時間,是一個階段性總結。《地球是一只淚眼》這本詩集共分5輯,第1輯《地球是一只淚眼》是寫國際題材的作品。《地球是一只淚眼》是一首短詩,一問一答兩句:“地球是漂在水里嗎?/為什么每一塊大陸的周圍/全都是汪洋大海/哦!地球滿腹憂煩/她睜圓了望不斷天涯的淚眼/何時能哭干/這么多苦澀的海水?”這是我對充滿矛盾的世界前途的憂思,也是對人類命運的終極思考。我用這首詩的題目做了書名,也用它做了第1輯的欄目標題。第2輯《對手之間》是寫戰爭題材的作品,主要部分是寫戰斗生活的;第3輯《我生命的河流》是寫我自己生命體驗的作品;第4輯《放牧靈魂》是寫我游歷祖國南北各地的作品;第5輯《出奔》是幾首長詩的選章。綜合起來,可以反映出我詩歌創作的全貌,的確是我的一本重要詩集,我的詩歌代表作都集中在這本詩集里。
舒晉瑜:您是詩人,是作家,但您當領導的時候,講話從來不用一句詩。您對自己是怎樣的要求?
朱增泉:這同前面說到的閑言散語有關。不是有人說我寫詩是“不務正業”嗎?那好,我用實際行動做給你看,我是如何對待我的正業的。我把履行職責同業余寫作徹底切割開,開會講話從來不用一句詩。另外,有些人講話時非要生拉硬扯引用幾句詩,我聽了身上起雞皮疙瘩。
朱增泉說,他期待軍旅詩歌有朝一日能重新振興。軍旅詩是詩歌中的鹽和鈣,愛國主義、英雄主義永遠是軍旅詩的基調。一個正在迅速崛起的偉大民族,不能缺少這些精神元素。
舒晉瑜:在創作上,您秉持怎樣的文學理念?
朱增泉:我是現實主義派,是寫實派,寫詩、寫散文隨筆都是這樣。我堅信生活是文藝創作的唯一源泉。我的詩歌都來源于生活。寫散文隨筆把真實性放在第一位,這更不用說了。我寫歷史散文,對史料的引用是很嚴謹的。有時也會出現一些差錯,那是由于自己沒有把史料完全查清、吃透,有時是一知半解,有時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有時是粗心大意。
說到文學理念,正確對待文學批評也很重要,我對此一直保持平靜心態。讀者或評論家發現我作品中的差錯,我只要看到這些意見都照單全收,從不辯解。有位評論家曾在《文學報》上以一整版篇幅挑我散文作品中的差錯,題目是《名家筆下的硬傷和不足》。前面先有一段插曲,他寫了一篇評論,通過別人轉給我看,文章結尾處有一小段是指出我散文中的差錯的,他做了個記號征求我的意見。我在旁邊批了一句話:“這些內容可以照登。”這是他對我的一次試探,回去就來了這么一大篇。沿海某市有位刊物主編給我打電話說:“他是借你的名字炒他自己,有些地方挑得完全沒有道理。”我聽了笑著對這位朋友說:“不必生氣。”我后來主動托人帶給這位評論家一套《戰爭史筆記》,還可以做朋友嘛。有一次,某地有位人士在博客上鮮血淋淋挑出我散文中的一處硬傷,口氣還不太友好。我在博客上寫了一篇2000多字的文章向讀者致歉。后來,我又把這篇博文發表在《美文》雜志上,再次向讀者致歉。我覺得這樣做光明磊落,沒有什么不光彩的。
舒晉瑜:您如何評價軍旅作家的詩歌創作,在當前詩壇中有怎樣的獨特價值?
朱增泉:目前的軍旅詩創作,和中國詩壇的總體情況一樣,處在一個低潮期。老一代軍旅詩人李瑛是大家,他的詩歌影響了幾代人。中年一代像周濤,他的詩歌是出類拔萃的,現在他不寫了。年輕一代的軍旅詩人劉立云是代表,他不斷探索,堅持不懈,取得了不小的成績,但他一個人也顯得“勢單力薄”。和劉立云同時代的還有武警的王久辛。更年輕的一批軍旅詩人我都不認識了。軍旅詩的低潮期,和我們當前的時代背景、社會現實有關。人們的生活觀念過度物質化了,文藝圈過度娛樂化、低俗化了。我期待軍旅詩有朝一日能重新振興。軍旅詩是詩歌中的鹽和鈣,愛國主義、英雄主義永遠是軍旅詩的基調。一個正在迅速崛起的偉大民族,不能缺少這些精神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