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奧運會成為城市發展的助推器

岳陽春 于志宏 管竹筍

奧運會舉辦和城市發展的相互關系，關乎奧運會和城市的未來。一方面，各界越來越青睞能夠給主辦城市帶來多重益處的奧運會，奧運會成功與否的標志，也正從賽事活動順利、精彩，向主辦城市發展受益的方向延伸。另一方面，舉辦奧運會是否有助于催化主辦城市解決發展中的關鍵問題，促進城市發展升級，也正在成為城市申辦奧運會的決定性因素。

曾經的倫敦東區面臨著產業衰退、失業率高、環境污染等難題，舉辦倫敦2012奧運會給倫敦東區的城市更新創造了絕佳的機會。將奧運會舉辦與倫敦東區城市更新深度融合，主辦方因此更有魄力，也能更系統地從體育、文化、環境和產業等方面推動倫敦東區城市更新規劃落實，助力倫敦東區實現快速發展。如今，北京冬奧組委落戶首鋼園，給北京西部地區城市復興創造新機遇、注入新動力，被各界寄予厚望。

倫敦東區：從污染、貧窮、疾病等問題環繞變成英國經濟增長新力量

英國倫敦東區更新被稱為“歐洲最大的城市更新項目”，倫敦2012年奧運會給該地區帶來了巨大而長遠的積極影響，特別是奧運會結束后，奧運遺產在倫敦東區持續發揮作用。據牛津經濟研究院預測，到2030年，倫敦東區將成為推動英國經濟增長的重要力量，將會給英國政府創造每年54億英鎊的財政收入。到2031年，倫敦東區預計將容納倫敦一半的人口增長和近四分之一的就業增長。

1.定位與規劃：著眼于奧運會與城市發展的共贏

英國倫敦東區有著200年的工業史。隨著英國“去工業化”進程的推進，該地區的汽車、家電、化工等行業的工廠先后倒閉，服裝、食品加工等輕工業部門也相繼停產，失業率高達11.48%，遠高于英國全國5%的水平。產業衰退帶走了倫敦東區曾經的經濟繁榮，卻沒能帶走工業生產留下的污染的土壤、破碎的土地和廢棄的河道。貧窮、失業、疾病等問題阻礙著倫敦東區發展，讓倫敦東區成為城市發展的洼地。倫敦政府從20世紀70年代起開始著手倫敦東區的城市更新，制定了長達50年的泰晤士河口城市更新計劃（The Thames Gateway scheme）。2004年發布的倫敦城市規劃中將倫敦東區作為吸引投資和促進經濟增長的潛力區域，承諾在修復環境、建設交通軌道等基礎設施、增強社區包容性等方面持續投入資金。

從另一個視角看，倫敦東區能夠給舉辦奧運會提供廣闊空間，讓主辦方可以結合該地區實際，從長遠發展視角，更有魄力、更系統地從體育、文化和環境等方面落實倫敦東區城市更新規劃，給倫敦東區帶來世界級的體育場館和公共設施，更高標準的環境保護措施、采購政策以及來自全球的關注與投資。

自申辦開始，倫敦就將“帶動倫敦東區的城市更新”作為核心理念之一，在獲得奧運會主辦權之后，倫敦泰晤士河發展公司聯合大倫敦市政府等公共部門，將奧運會規劃納入倫敦東區城市更新計劃，使2012奧運會場地下利亞河谷地區（Lower Lee Valley）與西側的金絲雀碼頭（Canary Wharf）和道克蘭金融區（Docklands）一樣， 成為東倫敦泰晤士河口城市更新的一部分。倫敦市發展機構和倫敦交付局聯合發布了《城市可持續性更新承諾》，提出城市更新的三大領域，既滿足舉辦奧運會的需求，也著眼于城市的長遠發展。

體育場館與基礎設施：為舉辦奧運會新建的部分場館與基礎設施將在賽后被永久保留，并成為未來新社區的核心。

斯特福德城 （Stratford）更新：從2005年開始建設多處商業居住大型綜合體。

公共交通基礎設施提升：擴建斯特福德火車站， 以及周邊交通設施。

2.精確實施：基礎設施建設帶動倫敦東區城市更新

倫敦東區衰退的重要原因是長期的工業污染使這片土地幾乎廢棄，無法利用。倫敦2012年奧運會選址于此，需要全面改善倫敦東區自然環境，提升該地區的基礎設施水平和公共服務供給能力。

（1）改善自然環境，提升土地利用價值

倫敦2012奧運場地選在倫敦東區下利亞河谷其中一片面積為2.5km2的受污染土地上，是泰晤士河口城市更新計劃最西端的項目。倫敦奧組委和倫敦交付局以修建倫敦奧林匹克公園為契機，對倫敦東區城市環境進行了改造，為倫敦東區創造了新型綠色空間，重塑工業廢棄土地的商業價值，主要措施有：

清洗超過200萬噸被污染的土壤；

清理超過8km的河道；

拆除50多座地上電纜塔并將電力電纜通過兩個超過6km長的地下隧道進行鋪設；

通過廣泛種植橡木、白蠟、柳樹、樺木、榛子、冬青、李樹和山楂來改善野生動物生境和生物多樣性。

（2）擴大交通網絡，提升地區接待能力

便捷的交通網絡不僅是奧運會舉辦期間接待大量游客的基礎，也能夠吸引優質商業投資，促進區域的長期繁榮。倫敦奧組委在科學計算比賽期間游客流量峰值的基礎上，聯合倫敦交通局等政府部門，投資65億英鎊改善倫敦東區的交通狀況，主要的舉措有：一、將奧運公園旁的斯特福德（Stratford）火車站擴容，與國王十字車站以高鐵連接，使得兩地距離縮短為5分鐘車程；二、新建泰晤士河道，修繕泰晤士河碼頭；強化泰晤士河道的運輸功能；三、新建第二條新的港區輕軌線，緩解交通擁堵狀況；四、新增100多條步行和自行車路線，號召市民綠色出行。

目前的斯特拉福交通樞紐是由2座火車站、5條軌道交通站、諸多公交線路組成的零換乘立體交通樞紐，從這里可以非常便捷地直達倫敦中心地區，以及倫敦城市國際機場、斯坦斯特德國際機場。

（3）場館規劃著眼賽后利用，推動產業發展

在奧運場館與基礎設施規劃之初，倫敦奧組委和倫敦交付局就根據城市更新規劃，對當地社區的未來基礎設施需求進行評估，將賽后利用需求融入場館與基礎設施規劃之中。經過系統規劃，奧運場館與基礎設施給大量商業機構、創業者提供了開展經營的空間和機會。

體育產業。倫敦2012奧運會結束后，部分競賽場館交由倫敦遺產開發公司進行運營管理，繼續承接世界級體育賽事，帶動地區創收。

數字科技產業。倫敦奧運會新聞廣播中心在賽后被改建成9.1萬平方米的創業空間，吸引了數字科技產業企業、大學、科研機構入駐。目前已確認的租戶包括拉夫堡大學、英飛尼大學、英國電信體育等機構，這些機構將帶動倫敦東區數字產業發展。

教育文化產業。奧林匹克公園內部規劃了“文教園區”（Cultural and Education District），賽后吸引了教育培訓機構、畫廊等文化企業和倫敦時裝學院入駐。

3.精細保障：明確組織實施機構職責

舉辦一屆奧運會需要動員各界資源支持。倫敦奧運會的籌辦、舉辦工作不僅僅由組織委員會負責，而是由不同性質、不同職責的組織機構在不同階段相互協調配合完成。這些組織機構各司其職，承擔策劃指導、監督監控、基礎設施建設、賽事組織籌辦、遺產經營、資金支持的職能，不僅使得奧運會順利舉辦，還讓城市更新項目得以從賽前延續到賽后，避免因賽事結束而中斷。

按慣例，奧運會組織委員會在賽后即解散，奧運遺產面臨著缺乏明確的主責機構而難以延續的風險。2012年，倫敦遺產開發公司成立，負責管理奧運遺產，繼續經營城市更新。該機構在2014年發布《本地規劃 2015-2031》的征詢意見稿，指導奧運遺產具體地塊后續15年的開發，持續經營城市更新活動。倫敦奧運遺產開發公司確立了三個主要工作目標：

（1）公園（park）

工作目標：成功運營擁有世界級的體育場館的奧林匹克公園，開展體育、文化和社區活動項目，提高社區參與度，吸引游客來到倫敦東區。

主要措施：除承接國際國內體育賽事外，倫敦遺產開發公司與其合作伙伴開展“騎行倫敦”（Ride London）、自行車節、殘疾人體育節、“開放東社區節”（Open East community festival）等體育文化項目，吸引眾多公眾參與其中。

（2）地點（place）

工作目標：將倫敦東區打造倫敦最具活力的城區之一，吸引倫敦內外的商業投資，吸引居民定居，成為創造財富和創業精神的支點，并將伊麗莎白女王奧林匹克公園的土地利用與周邊社區連接起來。

主要措施：一是吸引大量居民入駐，增強地區活力。將奧運村改造成2800套住宅出售并將其中700套住房作為廉租房出租給低收入群體。計劃在伊麗莎白奧林匹克公園周邊再建5個新社區，提供7000套新住房。二是增強教育、醫療等公共服務水平。奧運會結束后，伯克貝克、倫敦大學、東倫敦大學等6所學校先后入駐倫敦東區。其中，楚巴姆學院將為該地區的適齡學生提供免費教育。醫療診所路德維希·古特曼爵士健康中心入駐當地社區，為社區居民提供良好的醫療服務。三是吸引商業機構入駐，帶動區域經濟增長，提供就業崗位。大型購物休閑中心Westfield Stratford入駐第一年就吸引了近5000萬人次的參觀，提供了超過1萬個固定工作崗位。

（3）人（people）

工作目標：創造當地發展機會和變革，促進東倫敦的更新和融合。

主要措施： 一是刺激商業投資，創造就業崗位。Westfield Stratford開發公司在倫敦東部提供了1萬多個永久工作崗位。斯特福德市零售學院提供的就業崗位中，有25%是長期失業者。二是調動本地人參與城市更新項目。倫敦遺產開發公司與合作伙伴共同促進當地人參與城市更新項目，幫助他們獲得工作和商業機會并為其提供基本的商業設施，確保每個人都能享受奧運遺產帶來的好處。目前，伊麗莎白奧林匹克公園的改造工作已經創造了2500個臨時建筑工作崗位，隨著城市更新項目的持續擴展，今后還將為倫敦東區居民創造更多工作崗位。三是為弱勢群體提升職業培訓，促進勞動力多元化。倫敦遺產開發公司與合作伙伴面向當地人開展職業培訓項目和學徒項目，將黑人、亞裔、女性和殘疾人等弱勢群體納入該項目中，提升其就業技能，促進倫敦東區的勞動力多元化和社區融合。

4.精彩遺產：留下豐厚奧運相關遺產

倫敦奧組委和倫敦交付局不僅注重奧運遺產規劃的實施過程，還注重規劃實施過程的透明度，并評估規劃實施效果，形成經驗。倫敦交付局設計并注冊了“inspired by 2012”遺產標識，并在賽后連續三年發布遺產報告，接受公眾的監督與評估。同時，建立“learning-legacy”遺產經驗學習網站，將奧運會籌辦和舉辦過程中積累的經驗以案例和研究文章的形式分享給利益相關方。

啟示與借鑒：從倫敦東區看北京市新首鋼地區

首鋼集團與奧運會有著深厚的情緣。為服務國家發展和北京2008年奧運會籌辦，首鋼率先實施鋼鐵業整體搬遷，并在工廠遺址上成立“新首鋼高端產業綜合服務區”（簡稱首鋼園區）。如今，北京冬奧組委辦公區、國家隊冰上項目訓練基地、北京冬奧會單板大跳臺項目競賽場地等相繼落戶首鋼園，首鋼集團也成為北京2022年冬奧會官方城市更新服務合作伙伴，新首鋼地區將因冬奧會重煥生機。

新首鋼地區在推動城市發展方面已經初步顯露價值，贏得了包括國際奧委會主席巴赫等的盛贊，被稱為是“讓老工業遺存重煥生機”的極佳示范。在新首鋼地區進一步改造發展的階段，同樣是謀求奧運會助推城市發展的倫敦東區城市更新實踐，能夠給北京帶來一些啟示與借鑒：

1.聚焦不盲目：找準城市發展需要解決的問題

讓奧運會發揮助推城市發展的作用，不僅需要精心策劃，也需要找準城市發展過程中面臨的問題，使籌辦奧運會的需求與城市發展的需求精準對接，將奧運會相關規劃融入城市發展規劃之中，使奧運會遺產得到有效利用，也使主辦城市獲得更多資金、技術、平臺等優勢資源。

隨著京津冀協同發展的不斷深入，北京市四個中心的城市功能定位也越來越清晰，新首鋼地區在推動北京市產業轉型升級、環境改善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北京市委書記蔡奇在視察時指出，新首鋼地區制定發展規劃要立足于北京城市復興，著手從文化復興、生態復興、產業復興和活力復興等四個方面開展工作。北京冬奧組委落戶首鋼園帶來的影響力，以及北京冬奧會舉辦帶來的冰雪運動、冰雪體育產業的發展將會給北京新首鋼地區注入資源。找準北京冬奧會相關活動、遺產規劃與北京市城市功能定位、首鋼園區發展戰略的結合點，制定全面而系統的、長遠的復興規劃（文化復興、生態復興、產業復興和活力復興）并落地實施，才能充分發揮舉辦北京冬奧會在城市復興活動中的助推作用。

2.堅持可持續：建立高效、長效組織機制

利用奧運會帶來的積極影響推動城市復興是一項時間長、涉及面廣的復雜工程，需要政府部門、首鋼集團三個不同性質的組織發揮所長，建立高效、長效的組織機制，共同推進。

賽前統籌規劃，將城市復興與奧運會相融。一是北京冬奧組委與首鋼集團緊密合作，充分利用辦公區、冬奧會競賽場館落戶首鋼園契機，搭建冰雪體育、創意文化產業的交流合作平臺，促進高端產業落戶首鋼園，推動新首鋼地區產業轉型升級。二是主辦城市政府確立城市復興目標，制定切實可行的實施規劃以及配套政策，調動優勢資源服務城市復興相關活動。

賽后持續運營，讓奧運遺產持續的推動城市復興。首鋼集團與北京冬奧組委做好交接，持續經營奧運遺產。與主辦城市政府密切配合，兼顧自身發展需求和城市復興規劃，持續經營城市復興活動。例如倫敦遺產開發公司與倫敦奧組委緊密配合，在倫敦奧組委解散之后，主導奧運場館的賽后運營，推動伊麗莎白奧林匹克公園及其周邊地區產業、文化振興。

注重監督管控，兼顧公平與效率。在城市復興活動中，主辦城市政府確保在吸引商業投資服務城市復興的同時，發揮監督管控職能，保護市民利益，維護社會公平。例如倫敦市政府在鼓勵開發商投資房地產業的同時，也通過協議的方式確定廉租房比例，保障弱勢群體的住房權益。

3.開放可參與：激發利益相關方廣泛參與

缺乏社區居民參與、認同的城市建設活動，往往難以促進城市的可持續繁榮。城市復興活動的組織者應增強透明度，保持與當地社區公眾溝通，同時注意扶持中小企業，為當地居民提供創業、就業機會，分享新一輪城市發展帶來的紅利。

聘請專業機構，為城市更新活動提供咨詢建議。城市復興活動的綜合性使得其組織者和執行者至少具備建筑、環境、可持續發展方面的專業知識，因此聘請專業咨詢機構參與城市復興活動是十分必要的。例如，倫敦奧組委聘請了英國皇家建筑學會（RICS）、ATLAS KTPI 等專業機構參與到奧運場館規劃建設以及東倫敦的城市更新規劃編制等工作中。

吸引商業機構參與，為城市復興注入源源不斷的資金。城市復興活動是一項耗資巨大的工程，需要長期大量的資金支持。這些資金如果僅由政府部門提供，不僅會給政府財政帶來過重的負擔，也不利于資金的優化配置，因此，需獲得商業機構的支持。在吸引投資的過程中，注意提升商業機構履行社會責任的意識和能力，將利潤控制在合理范圍之內，避免房價、租金、物價非理性暴漲。

編輯 羅曙輝 shuhui.luo@wtoguide.net

本文系責揚天下（北京）管理顧問有限公司組織開展的“大型活動可持續性管理體系”研究項目系列文章之一。該項目主要負責人：殷格非、于志宏、陳偉征、管竹筍，項目主要成員： 趙寶柱、鄧文杰、張沁瑩、劉昕、賈麗、于翔海、丁柳麗、李澤琨、鞏文群、譚幸欣、岳陽春、陶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