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口驟變！“無人貨架”無人喝彩

溫婷

上海陸家嘴金融貿易區(qū)，一條地下走廊連接陸家嘴地鐵站和上海中心的交通要道，一臺無人咖啡售貨機孤零零擺放在路旁。記者拿出手機，掃碼-點單-支付-取咖啡，1分鐘內完成全部操作，咖啡味道不錯，正宗的深度烘焙風味拿鐵。不過，午休時段，雖往來人群絡繹不絕，但在記者蹲點的1個多小時內，除了記者外竟無一人消費。

僅一年間，盛極而衰——無人貨架過山車式的發(fā)展路徑無疑是傳統(tǒng)互聯網流量思維的縮影。而經過了資本的陣痛和第一批創(chuàng)業(yè)者的洗牌之后，后無人時代的精細化經營開始成為行業(yè)競爭的關鍵砝碼。

風口驟變

38歲的江蘇小哥鄒偉每天維護著約30個便利購的點位，其中7點到9點是他最忙碌的時候，他要趕在辦公樓白領上班高峰之前，通過辦公樓的貨梯把點位的貨補全，風雨無阻。

位于上海浦東新區(qū)的一座辦公樓內有他那一天的第7個補貨點。便利購的貨柜位于這座大廈的16樓，其左側是無人貨架“欣食盒”，對面是“猩便利”的兩只貨柜。一個不足20平方米的公共空間內，無人貨架的數量多達5個。在鄒偉補貨完成后不到15分鐘，有3位顧客買走了飲料。

“抱歉，我們內部現在不提無人貨架這個概念了”、“我們不是單純的無人貨架公司”、“這個領域的初創(chuàng)型公司我們不投了”——某大型零售平臺、某新零售創(chuàng)業(yè)公司和某互聯網VC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如此回復，“無人貨架”突然成了一個唯恐避之不及的名詞。

就在一年之前，“無人貨架”和“無人店”瘋狂席卷零售業(yè)，并獲得資本的高度青睞。第三方機構的《2017年中國無人貨架市場前景研究報告》顯示，截至2017年9月末，已有至少16家無人貨架獲得投資，最高的達到3.3億元，融資總額超過25億元。

周祺創(chuàng)立的上海巨昂投資有限公司孵化了天使之橙、X-24h智慧便利店等新零售物種。天使之橙曾被認為是無人零售時代的現象級產品，自推出至今已有6000多臺智能現榨橙汁終端在220多個城市及地區(qū)落地，其發(fā)展之迅猛令像周祺這樣已深耕行業(yè)近8年的業(yè)者也驚呆了。

“最明顯的感覺是在去年年中，無人概念火了，O2O失敗的一批人馬上轉到無人貨架，很多人在盲目地追風口。”周祺回憶說，“當時的點位費用驟然從500元漲到5000元，人們都喪失了理智，商家被互聯網的流量思維沖昏了頭腦，打得零售業(yè)者措手不及。”

更惡性的事件是，在無人貨架的風口期，竟有業(yè)者因為爭搶點位大打出手。“當時無人貨架的瘋狂給很多商戶造成一種錯覺，只要是打著無人概念的公司，就是肯燒錢的，他們在爭搶點位時的叫價翻著番兒地上漲，但這一狀況明顯感覺從今年6月得到扭轉，市場已經趨于理性。”周祺感慨道。

正如周祺所言，不到一年時間，追風口的人和資本一起掉了下來，無人貨架的融資消息迅速被裁員、撤點、資金鏈斷裂等新聞覆蓋，僅余下少量頭部玩家。“概念降溫了，市場規(guī)則趨于理性，這對于我們這些零售而不是互聯網起家的業(yè)者是好事。”

貨架之殤

周祺對于開篇所說的多貨架并行出現的場景并不意外，尤其是在一些辦公樓的低客流小場景下，這對運營方的盈利模式提出了挑戰(zhàn)。“無人貨架的成本雖然低，但物流的成本越來越高，要讓客戶體驗好，可能必須做到及時補貨，但如果只是少了兩桶泡面，你是送還是不送？如何用運營的優(yōu)化來抵扣物流和人工的成本？”

每日優(yōu)鮮便利購CEO李漾強調，“點位級”的成本核算非常重要。因此，便利購布局的都是50人規(guī)模以上的企業(yè)，并擺放在開放區(qū)域。此外，點位密度要夠，保證一個微倉要覆蓋一定的點位數，才能夠有預期的效率。

第三方機構Trustdata今年8月發(fā)布的數據顯示，全國目前無人貨架總點位數量在30萬左右，未來點位競爭將逐步從非公共場所向公共場所拓展，大型企業(yè)的優(yōu)質點位增多，覆蓋50人以下的貨架點位占比較去年（70%）已明顯減少到約25%。這意味著點位的鋪設正越來越以效率為考量前提。

“無人貨架、共享單車、共享充電寶，這些模式我們看了一圈，最后一概沒投。”明勢資本創(chuàng)始合伙人黃明明毫不客氣地說，創(chuàng)業(yè)公司和風投跟風講概念是沒有用的，無人貨架對于效率有一定的提升，但并沒有抓住零售的本質。零售的本質是選品、倉儲、物流，用戶歸根到底是要買到高性價比的好貨。

“資本正在向頭部玩家集中。”有無人貨架的投資方告訴記者，“這半年死的大多是缺乏供應鏈能力的無人貨架項目，這是好事。”

正如他所說，如今市場上活躍的貨柜大多是有巨頭支持的頭部公司。2017年10月，巨昂完成了由君聯資本、愉悅資本聯合領投，云啟資本跟投的4億元B輪融資。今年6月，猩便利獲得螞蟻金服數億元戰(zhàn)略投資，并宣布無人零售智能設備“猩+”已選點測試投放。猩便利內部人士告訴記者，除了資金之外，螞蟻金服還向猩便利提供技術支持。9月，便利購的母公司每日優(yōu)鮮宣布完成新一輪4.5億美元融資，由高盛Goldman Sachs Investment Partners （GSIP）、騰訊、時代資本、Davis Selected Advisers領投，保利資本參與戰(zhàn)略投資。其中，騰訊從A輪開始領投至今已是第五輪投資，包括對便利購的5300萬美元A輪融資。

無人零售行業(yè)專家、蘇州市食品流通行業(yè)協(xié)會副秘書長沈哲明指出：與一年前無人貨架融資的散、小、亂不同，資本已經非常謹慎，這一波投資的主力正在由風險資本變成產業(yè)資本，尤其是與本領域關系比較密切的產業(yè)資本。

目前，市場上的頭部玩家的融資規(guī)模都在數億元人民幣級別，且不乏阿里、騰訊等產業(yè)資本的連續(xù)加持。而他們所側重的零售場景也更加細分，更看重精細化運營。

無人之變

如果說無人貨架的興起創(chuàng)新了人們對于購物的想象，那么潮退之后更多的公司不再囿于概念，而是專心于無人技術可能帶來的便利店模式的創(chuàng)新。無人貨架的概念炒死了，但RFID、視覺識別、機器人等無人技術和設備的使用空間被盤活了，同時盤活的還有商業(yè)服務各細分業(yè)態(tài)對于“無人”的思考和落地。

作為引爆無人零售概念的源頭，阿里系的淘寶造物節(jié)今年將風向轉為了MR虛擬技術。不過，淘寶市場總監(jiān)寇仲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強調，概念的更迭并不意味著淘寶放棄了“無人模式”，目前淘寶體系內部仍在對“無人零售”進行探索和衍生購物模式的嘗試。

沈哲明告訴記者，無人零售自2017年興起后，經過將近一年多的發(fā)展，目前已經出現了比較清晰的劃分，分別為無人貨架（無人貨柜）、自動售貨機和無人便利店。從產業(yè)鏈發(fā)展的情況看，未來不排除傳統(tǒng)零售商和渠道商的加入。“無人”與“有人”后續(xù)可能催生新的復合業(yè)態(tài)。

從運營商的角度來看，周祺認為，“現制現售”將是無人零售未來的趨勢。天使之橙和X-24h智慧便利店正是針對這一市場。周祺告訴記者，即將推出的二代版本體積更小，設備成本相對一代產品將減少約五成，可以滿足商家對于貨柜尺寸形狀以及內置商品的多重定制需求。“誰能夠真正釋放后廚，誰就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無人零售‘獨角獸。”

另一大平臺型玩家是蘇寧。今年7月，首家無人蘇寧小店在南京試營業(yè)，主要圍繞Biu小二的服務機器人模式做解決方案，實現24小時開業(yè)無人化。除此之外，西安生活廣場、北京南站店將率先引入Biu小二。蘇寧小店內部人士告訴記者，Biu小二可以通過機械臂提供咖啡、果汁、冰激凌、盒飯、沙拉、小吃等商品，同時支持多人排隊點單和批量協(xié)同制作。而在常規(guī)販賣飲料、零食、清潔用品的區(qū)域，每一個商品上都用一道RFID條形碼作為標簽，用戶無需每件商品逐一掃碼，可以一次性將所有商品放入自助結賬區(qū)的掃碼區(qū)，機器將自動識別RFID碼，給出商品總價，從而實現24小時的無人服務和無人購物。

更超前的是，蘇寧還研發(fā)出了售貨機器人，當它走到消費者身邊，用戶只需彎腰進行掃碼，柜門便會自動打開，消費者選取想要的商品，關上門交易即可完成。

潛力猶在

從無人零售產業(yè)鏈的各個組成部分看，現階段表現強勁的主要是設備制造板塊和業(yè)務運營板塊，這里面涌入了大量的上市公司和品牌企業(yè)。

今年第二季度以來，新北洋共接受了9次近40家機構調研。公司在接受調研時表示，新零售行業(yè)應用場景主要有三個：大型的購物中心（比較集中）、社區(qū)便利店（貼近客戶）和新型自動售賣終端（距離客戶最后100米）。新北洋重點關注一個半場景：一個是新型自動售賣終端，另外半個就是貼近客戶的社區(qū)便利店。據介紹，公司初步構建形成智能微超、零售自提柜、智能貨柜等產品線；上半年主要銷售的是智能自提柜，已形成上億規(guī)模的銷售收入，智能微超等其他新零售產品上半年主要是進行研發(fā)，樣機銷售。據介紹，新北洋目前的新零售行業(yè)客戶主要包括大型快消品廠商、電商平臺和零售運營商、傳統(tǒng)商超和社區(qū)超市、創(chuàng)業(yè)型中小公司四類。

遠望谷2016年已關注并開始布局無人零售，2017年已有落地產品，如公司與天虹共同打造基于超高頻RFID技術的無人值守便利店Well-Go和零售新物種——全球in選，以及聯合海航供銷大集在海南、湖南、上海等推出可規(guī)模化復制的無人便利店酷鋪（CCOOP）。公司稱后續(xù)將持續(xù)加大對無人零售領域的市場開拓力度和資源投入。

星網銳捷旗下的銳捷網絡則推出了AI無人智能柜，通過視覺圖像和輔助重力感應的算法完成商品的識別和支付，并在2018杭州云棲大會上進行了推廣展示。

不容忽視的是，資本助推網約車、共享單車、網絡直播等互聯網業(yè)態(tài)野蠻生長的同時，也造成了后者對于社會責任的忽視和缺位。所幸的是，與無人貨架的興起同步，食品安全防護已經引發(fā)監(jiān)管關注。以上海為例，沈哲明告訴記者，為適應上海市各類無人新業(yè)態(tài)的業(yè)務發(fā)展，上海市食品安全監(jiān)管部門專門組織專家評審會，對多種現制現售類自助售貨機展開風險評估，同時正加速制定《自動售賣即食食品生產經營衛(wèi)生規(guī)范》。蘇州市食品安全監(jiān)管部門則建設了全國首套無人零售（自動售貨機部分）信息化監(jiān)管系統(tǒng)，該系統(tǒng)目前已經進入試運行階段。監(jiān)管的同步跟進，促使著企業(yè)更加注重急速擴張與社會責任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