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守準則 兼收并蓄

如果沿著中國木建筑的歷史發展來看,故宮的建筑是當之無愧的集大成者。“相比于隋唐時期,明清建筑在建筑形式、梁架結構、工藝材料等方面都有了進一步的優化發展。比如,建筑的出檐逐漸變窄,屋頂的青瓦也都變成了琉璃瓦。”李永革分析說,“從另一方面來講,北京故宮是朱棣遷都北京后按照南京的形制和格局來建的,無論是從建筑形制還是建造工藝來講,都應屬于南北結合的‘集大成者’。”
故宮里最重要的一棟建筑非太和殿莫屬。太和殿俗稱“金鑾殿”,位于紫禁城中軸線上最顯要的位置,是我國現存體量最大、等級最高的古代建筑物。故宮太和殿修繕是李永革主持過的最重要的一項工程。
高達30余米的保護罩圍住太和殿,隔絕眾人視線。施工現場沒有工地常見的大吊車,聽不到嗡嗡轟鳴的機器聲,只有工匠們在木板搭的腳手架上修繕的聲音。搭木、撿瓦、上漆、彩繪……一切都按部就班,遵循著幾百年前的傳統。

故宮文物醫院
然而,這次修繕卻出現了一次“意外”—屋頂瓦面發生了塌陷。為了探查原因,李永革帶著施工隊伍揭開屋頂上檐東西兩個山面進行檢查。結果令人大吃一驚:原來太和殿屋面苫背竟被“偷工減料”了。“苫背是瓦作中的一個環節,相當于給木建筑涂防水層。老師傅有句口訣‘三漿三壓’,就是上三遍石灰漿,再壓上三遍。如果苫背做得不夠瓷實,水就會從屋檐下漏出來。對于太和殿來說,若出現這種情況,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李永革解釋道。施工前,專家一致認為,最高等級建筑太和殿的屋面苫背也應該為最高規制,所以選了鉛背(鉛背是屋面苫背的最高規制,指將鉛砸成薄片鋪在屋面上,上下都要加麻料,再上灰背、泥背)的做法。但事實上,太和殿屋面苫背采用了最簡單的苫背材料與方法:首先在望板上鋪約2毫米的桐油灰,之后涂上8~10厘米的白麻刀灰,最后在白麻刀灰背上直接鋪瓦。“經過一番討論,我們最終決定尊重歷史,就按最樸素的做法來進行原狀修復。”李永革說。
彩畫繪制也是太和殿維修工程的重點。施工前,李永革帶著同事們多次到現場勘察,并與老照片進行對比。他們發現,太和殿內檐的彩畫仍完好地保留著清中早期的面貌,而太和殿外檐上20世紀五六十年代繪制的彩畫的紋飾卻顯得有些隨意,與歷史原貌不相符。“這樣,我們就必須重做外檐彩畫,重現歷史風貌。” 李永革說。為了保證重做彩畫的原真性,施工組舍棄了傳統的彩畫辦法(傳統的方法是先根據木構件的尺寸繪制大樣,然后由彩畫師根據大樣自行創作完成),而采用了 “套起”的方法(臨摹拓制,繪制過程不存在創作成分)進行繪制。最終,太和殿外檐彩畫大部分是根據內檐相應位置木構件上的彩畫臨摹拓制而成的。
“古建修繕,必須尊重‘四原’原則,即原材料、原工藝、原結構、原型制。”李永革強調,“比如,唐代的梁是使用镚子找平的,那你修繕時只能使用镚子找平,而不能使用刨子找平,因為唐代根本就還沒有發明刨子。” 當然,李永革也絕非生搬硬套的老學究。“我們同時必須辯證地看待問題。比如以前,紅漿的調制全憑師傅的經驗,也就難免出現時好時壞的情況,但是現在我們完全可以采用科學配比,保證其質量。”李永革補充說道,“現在古建施工的梁都是使用大吊車吊上去的,大石塊也大都是用大電鋸鋸開的。對付這些大件材料,現代化工具具有明顯優勢。”顯然,李永革對于現代工具是不排斥的。相反,他認為這些工具“能取長補短,恰到好處”。
事實上,在工匠這個行當里,許多規范和準則也都只能作為參考,并不能全然照搬照抄。“從宋代的《營造法式》到清代的《工程做法》,再到梁思成的《清式營造則例》,這些書籍對建筑的形制和做法都制定了相應的準則和規范。”李永革說,“但事實上,沒有幾個建筑的‘模數’是能與這些規范完全吻合的。因為工匠干活是量材使用的,并不能完全按照規范來做。所以,這些‘規范’也只能做參考,我們的‘四原’原則也只作為大綱要求,具體情況我們還必須具體對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