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莓布丁

左文萍

飛來橫禍

故事發生在1940年的北愛爾蘭。那一天，有個叫愛德華的年輕人，走進了一家甜品店，想買一塊心愛的藍莓布丁，可店主說那塊布丁是客人定制的，不能售賣。正在愛德華失望之時，一位美麗的姑娘走進店來。

經店主介紹，這位名叫蘇菲的姑娘，正是藍莓布丁的主人。蘇菲得知了事情的原委，爽快地分享了半塊藍莓布丁給愛德華。

從此，愛德華對蘇菲一見鐘情，兩人很快墜入情網。

那一天，愛德華約蘇菲來沙灘，神秘兮兮地送上了一塊藍莓布丁。蘇菲開心地品嘗起來，沒吃幾口，勺子碰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蘇菲輕輕地挖出來，只見一個圓環狀的物體，裹著奶油臥在勺子上面，那一刻，她的心跳加速了。

愛德華拿出手絹，小心地把那個圓環擦干凈，捧到蘇菲面前——那是一枚銀色的戒指！造型是兩條細細的藤蔓，交纏在一起，托起一顆小小的紫水晶。水晶經過打磨，竟是一顆小巧的藍莓形狀。

愛德華拿起這枚戒指，真誠地說：“我爺爺是銀匠，我也學會了一點手藝，但是不精。這個戒指是我親手做的，畫了很多草圖，然后燒化銀料，鍛打，鑲嵌……雖然它不完美，可你愿意戴上它嗎？”

蘇菲眼睛里閃爍著幸福的光芒，鄭重地點點頭。愛德華給蘇菲戴上了戒指，然后一把抱起蘇菲，跑進大海里，兩個人像孩子一樣開心地嬉鬧著。

這時，蘇菲突然摸著手指說：“壞了，戒指不見了！”愛德華趕緊停下：“一定是掉進海水里了，你等一會兒，我找找。”正當愛德華準備扎進海水里尋找戒指時，突然，一陣轟鳴聲從天上傳來，他們抬頭一看，兩架德軍的飛機正低空飛行，發出令人驚恐的呼嘯。

愛德華趕緊拉起蘇菲就跑，蘇菲急得大聲說：“戒指還在海里！”愛德華也大聲喊道：“來不及了，以后再說吧！”說著，他拉著蘇菲向城里的防空洞方向飛奔而去。

可惜他們沒能再回到海邊，因為城里已經戒嚴。愛德華被緊急應征入伍，沒來得及和蘇菲告別，就被送去一個地方進行秘密集訓，連家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一個月后，愛德華要被派往英國南部參加保衛戰，臨行前，允許回家探視一下親人。愛德華想見蘇菲，卻發現她失蹤了，他只好找甜品店的店主打聽蘇菲的下落。

“蘇菲的父親把她帶回老家了，她到處找你，也沒能找到。”店主略顯遲疑，小聲說道，“聽說，他們回老家乘坐的是‘智慧女神號。”

愛德華的腦袋“轟”的一聲，變得一片空白。他知道，“智慧女神”號在半個月之前，被德軍的魚雷艦擊沉了……

又見愛情

十年后的瑞典街頭，已步入中年的愛德華再次走進一家甜品店，他在櫥窗里看到了熟悉的藍莓布丁。 愛德華問服務員：“藍莓布丁，請問這是誰定做的嗎？”

服務員搖搖頭：“這是我們店的招牌產品，賣了好幾年啦！”

這時，有位姑娘從后廚走了出來，服務員笑著說：“先生，真巧，這位就是我們的甜點師西維亞，藍莓布丁是她的拿手作品。”

眼前的姑娘，大概二十五六歲的年紀，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靈動極了，愛德華的心莫名沉了下去。

西維亞溫柔、開朗，她與愛德華聊起藍莓布丁，卻見愛德華滿臉心事的樣子。在西維亞小心的試探下，愛德華忍不住把塵封了十年的故事說了出來。當講到那枚手工戒指消失在大海里時，愛德華深吸了口氣，這是他一生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當講到蘇菲乘坐的“智慧女神”號被擊沉時，愛德華直感到胸口一陣抽搐，雙手也不自覺地絞在了一起。這時，他忽然發現自己的手心傳來了溫熱的感覺——西維亞把手伸了出來，握住了他的手，她的眼里閃著一點淚光。愛德華一陣恍惚，這個眼神，和蘇菲很神似。

三個月后，愛德華和西維亞舉行了簡單而又溫馨的婚禮。愛德華給妻子買了一枚寶石戒指，他對妻子說：“對不起，我沒法再親手做一枚戒指給你，我很難做到。”西維亞柔聲說：“這不重要。”

日子過得很快，愛德華和西維亞相伴老去，他們的兩個女兒也相繼長大、出嫁了。

這一天，病榻上的西維亞握著愛德華的手，輕聲說：“等我走了以后，你回去看看吧，雖然……那枚戒指再也找不回來，但是你的心里會少些遺憾。”說完，她輕輕閉上了眼睛，恬淡地睡去了。

安頓完西維亞的后事，愛德華感到自己的心都被掏空了，他想起妻子說過的話，也許，再不回去看看的話，以后不會有機會了吧。

失而復得

半個世紀過去了，愛德華再次回到了北愛爾蘭的這個小鎮，找到了在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地方。

這里早已不是甜品店，而是一家優雅的西餐廳。愛德華推門進去，依然點了藍莓布丁。服務員抱歉地說：“先生，我們只有現烤的蘋果派，您要試試嗎？”

愛德華失望地搖搖頭，服務員熱情地說：“我們的招牌菜是煎鱈魚，味道也非常好，魚都是從海里捕撈的新鮮食材。我們老板前天還捕來了一條大鱈魚呢！”

可能是真的餓了，愛德華決定試試服務員的推薦。等了一會兒，煎鱈魚被端了上來。這是鱈魚的腹段，多肉細膩，醬汁濃郁，看起來很美味。愛德華拿起餐叉，正品嘗著，突然，叉子觸到了什么堅硬的東西，似乎發出了一聲細微的金屬音。愛德華切開魚肉，定睛一瞧，不由失聲叫了出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戒指！一枚銀色戒指！兩條細細的藤蔓托起一顆藍莓形狀的紫水晶。戒指已經被嚴重磨蝕，但愛德華還是清楚地記得，它曾經在他的手中被細細拋光、打磨，做成了他想要的樣子。

這時，餐廳老板聞訊趕來，臉上帶著不安和歉疚：“對不起先生，我們的廚房衛生要求極其嚴格，這、這真是個意外！”

愛德華急切地說：“這條魚腹中怎么會有這枚戒指？這條魚是從哪里來的？”

老板也匪夷所思：“為了保證食材的質量，我經常出海捕魚。這條鱈魚就是我親自去深海里捕撈的，可魚肚子里怎么會有戒指，我也想不通啊！”endprint

愛德華的眼里泛出了淚花，他手握著戒指，努力平復情緒：“這枚戒指，能給我嗎？”

這看上去只是一枚很不起眼的戒指。老板連連點頭，毫不猶豫地說：“當然，當然。”

愛的成全

愛德華回到他的家，西維亞走了以后，他曾覺得這里無比冷清，但是現在他把那枚戒指放在床頭，感到了一絲暖意。

一個溫暖的午后，愛德華收拾起了書房，以前他很少做這些，都是西維亞收拾的。他打開了書櫥最下方一個不起眼的小抽屜，抽屜里面是一摞紙張，已經泛黃了，看起來很有些年頭。

愛德華的手微微顫抖起來，那是當年他制作藍莓戒指的設計草圖，時間久了，這些圖紙他早就不記得放在哪里了，看來，是西維亞找到后并好好地收了起來。愛德華繼續翻著，最后一頁紙是新的，上面有妻子的字跡。她寫了幾個店鋪的名字，其中有的店鋪被劃掉了，而有一家旁邊畫了一個鉤。

愛德華有些不明所以，他費了些功夫，查到了這家店鋪的號碼，并撥通了電話。一個友善的聲音傳了過來：“這是時光首飾作坊，請問您有什么需要？”

“首飾作坊？”愛德華一頓，“是手工定制首飾嗎？”

“是的，我們可以根據您的要求，量身定制各種首飾。”

愛德華鼓起勇氣說：“有沒有一位女士，在你們那邊定制過一枚戒指，上面的紫水晶做成了藍莓的形狀？”

對方似乎有點驚訝：“是的，她是您的朋友嗎？一個月前，有位老夫人在我們這里定制了一款戒指，她帶著一疊很舊的圖紙來的，我印象很深刻，因為做完之后，夫人要求在上面打磨上一些劃痕，要做舊的效果……”

愛德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掛斷電話的，他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撥通了一個國際長途，正是北愛爾蘭小鎮上的那家西餐廳。

愛德華說：“打擾了，我是前些天來餐廳吃飯、在煎鱈魚里吃到一枚戒指的顧客。”

接電話的餐廳老板似乎愣了愣：“哦，您有什么事嗎？”

愛德華說：“我想鄭重地問您，這枚戒指真的是在魚腹里的嗎？請您不要隱瞞我。”

老板頓了頓，像是經過一番思想斗爭，才發話：“好吧，先生，我承認，這枚戒指不是在魚腹里的，是我放進去的。半個月前，兩位可愛的姑娘來到餐廳找到我，她們給我講了個故事，關于藍莓戒指的故事，后面的故事恐怕您已經知道了吧，抱歉先生，希望您不會以為這是一場惡作劇……”

愛德華微笑，他慢慢走到了窗邊，夕陽灑了進來，像是洗凈了半個世紀的浮躁一般，靜謐而柔和，把他的心填得滿滿的。

（發稿編輯：丁嫻瑤）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