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邁耶
2010年1月21日,最高法院在“聯合公民”案中宣布了一個5:4的判決結果,推翻了一個世紀以來禁止公司和工會給候選人不計一切的投入花費。法院認為,只要企業和工會不是把錢交給可能腐敗的候選人,而是交給支持或反對候選人,而且在技術上獨立于競選活動的外部團體,他們就可以花費無限資金來幫助他們選擇的任何候選人。為了達成判決,法院接受了公司和公民一樣享有言論自由的權利的觀點。
該案的決定也很快推翻了個人給外部組織的金錢限制。以前,給政治行動委員會的捐款上限為每人每年5000美元。但現在法院認為,只要不與候選人競選活動協作,就可以沒有捐款限制。不久,為獲得無限捐款而設立的組織被戲稱為“超級PAC”,因為它們得到了極大提升的新的力量。
批評者例如理查德·波斯納,這名明智而打破舊習的保守派聯邦法官就宣稱最高法院在“天真地”思考,指出“從腐敗的觀點出發,很難看到‘超級PAC捐款和直接競選捐款的實際區別”。而正如《紐約客》作家杰弗里·圖賓總結的,直接影響是“給予富人差不多完全的行動自由,隨心所欲花錢支持他們喜歡的候選人”。
在近四十年里,一小群極富的活躍分子希望通過超出法律允許范圍的支出來影響美國政治,他們一直不滿于法律限制。有一個家族格外不懈地斗爭,那就是密歇根的德沃斯家族。這個家族打造了非凡的美國商業傳奇——安利(Amway)直銷帝國,其成員也是科赫捐贈網絡的堅實力量。1959年,兩名兒時伙伴理查德·德沃斯和杰·凡·安德爾在密歇根州艾達(Ada),大急流城的一個郊區,建立了安利公司。這家私營公司到2011年,每年收入近110億美元。
1974年水門丑聞發生后,國會制定新的捐款限額,并建立總統競選的公共資金。反對者圍繞著新規則努力尋找方法。1976年,他們部分地成功了,最高法院裁決共和黨參議員候選人威廉·巴克利的弟弟詹姆斯提出的案件時,廢止了“獨立支出”的限制。這開啟了大捐助者不斷擴張勢力的機會。
在實現他們保守主義愿景的熱情中,至關重要的莫過于德沃斯家族消除政治支出限制的使命。多年來,這個家族資助了挑戰各種競選金融法的法律行為。這場戰爭的起點是詹姆斯·麥迪遜言論自由中心。這個非營利組織的唯一目標是,結束政治中對金錢的所有法律限制。
大多數反對競選資金限制的大捐助者都是保守派,但也有少數極富的自由派民主黨人屬于這個精致俱樂部。2004年,支持民主黨的外部組織花費了一億八千五百萬美元——比共和黨外部組織的花費多兩倍不止——用來阻止小布什連任,不過結果失敗了。這群人中突出的是紐約對沖基金巨頭喬治·索羅斯,他是美國入侵伊拉克的反對者,認為布什總統是個禍害,以至于他發誓,如果能夠確保成功的話,他愿意花盡全部70億美元的財富來打敗他。據了解,在民主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索羅斯將超過2700萬美元傾瀉進外部的支出選項,包括527家組織。也是在同一年,共和黨人用同樣的機制資助了對約翰·克里發起的“快船”攻擊。后來,聯邦選舉委員會裁定,巨額的外部支出計劃違反競選財務法,并且向兩黨的違法者征收高額罰款。索羅斯仍然活躍在包含意識形態的慈善事業,花費數億美元支持人權和公民自由的組織網絡,但他基本上不再給出驚人的競選捐款。
吉姆(波普)以特定順序向最高法院呈現某些問題,“我們有一個十年計劃來解決一切,”他告訴《紐約時報》,“如果我們做得正確,我想我們差不多可以廢除被稱作競選財務法的整個管制。”(洛杉磯洛約拉法學院選舉法專家理查德·哈森說,“他是一個訴訟機器。”)
就在幾年之前,這種說法還會顯得可笑,而事實上,起初沒有人認真對待波普。他灰色蓬松的披頭士發型和教條性的法律風格,以及他的極端觀點,著實受到一位聯邦法官的嘲笑。當時他正辯稱,一部攻擊總統競選人希拉里·克林頓的夸張影片作為新聞在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60分鐘》播出,它同樣應該得到第一修正案的保護。這部名叫《希拉里:電影》的冗長影片由“聯合公民”制作,這個組織是老牌右翼,素有制作惡意競選廣告的歷史。而問題是,正如最高法院解釋的,《希拉里:電影》是受保護的言論形式,還是支持者的企業政治饋贈,后者能作為競選捐贈而受到控制。
在減稅慈善的富有捐助者的支持下,案子一件接一件,波普已經重創了現代競選財務法的基礎。他達到了目的,在某種程度上利用了自由派公民權利和言論自由的語言,來反對他們自己的做法。這是有意的策略。保守派法律運動的先驅克林特·博利克,他的司法研究所的啟動資金來自查爾斯·科赫,他認為右派需要通過堅持呼吁自己的“相對權利”來打擊左派。因此,“聯合公民”被說成作為公司來行使他們言論自由的權利。正如保守派希望的,這個觀點削弱并分化了左派,甚至吸引到第一修正案的傳統自由派擁護者的支持。
盡管民調不斷顯示,大多數美國公眾——共和黨人和民主黨人皆是——支持嚴格的支出限制,但導致廢除這類法律的關鍵挑戰,是由極富的少數人——科赫家族和他們的超富保守派活動集團——發起的。
2010年,最高法院在“聯合公民”案中宣布的判決結果,向富人和他們的政治工作者傳達了一個信息,即當他們開始籌集并支出資金時,可以不受懲罰地行動。法律迷霧和政治污點不復存在。
很快,在科赫捐贈者峰會上的承諾數額開始飆升,2009年6月西恩·諾布爾籌集到了1300萬美元,而后一年的一場籌資會議,幾乎達到9億美元。“最高法院的決議根本上提供了好管家的正式認可”,“美國十字路口”機構主席史蒂文·勞承認。“美國十字路口”是保守派的超級PAC,由共和黨政治活動家卡爾·羅夫在聯合公民案判決下達不久后成立。
然而包括奧巴馬在內的批評者認為,這種變化將產生更嚴重的后果。在2010年的國情咨文中,奧巴馬譴責法院的決議成為頭條,說它“推翻了一個世紀的法律,我相信會為特殊利益——包括外國企業——打開閘門,在我們的選舉中無限制地支出”。作為回應,出席這場講演的最高法院陪審法官薩繆爾·阿利托被人看到搖頭,嘴里說著“不是真的”。
另一個后果在于,“聯合公民”案的決議將政黨建立在廣泛共識上的權力平衡,轉移給了足夠富有、熱情愿意花費自己數百萬美元的個人。按照定義,這賦予了非典型的少數人口權力。
(摘自《書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