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與你并肩行過山與水

◎陳小艾

曾與你并肩行過山與水

◎陳小艾

高二那年暑假，我在表姐的飲品店幫忙，暫時忘卻了沉重的學業壓力，日子歡快得就像日日被五彩繽紛的夢包裹著。當然，也包括遇上許昱修。

表姐的飲品店在我們當地一個知名景點附近，經常有大批的游客在店門前排起長龍。許昱修在那群熱得滿頭大汗的游客里格外惹眼，他戴了一頂黑色的帽子，手里拿著一面黃色的導游旗，高大挺拔的他站在隊伍里足足比旁邊的人高出了將近一個頭。

我在把剛剛打包好的鮮榨橙汁交給眼前的顧客時，一眼就望見了隊伍里的許昱修，當時我滿腦子都在想：這個男生長得真好看啊。

排到他時，許昱修的目光在菜單上流連了很久，最后選了一杯鮮榨火龍果汁。我特意選了一個飽滿新鮮的紅心火龍果，細心地削好果皮，紅彤彤的火龍果汁從榨汁機里流出來的時候，像極了我怎么都藏不住的少女心事。

“請拿好，歡迎下次光臨。”我笑盈盈地將果汁遞到許昱修手里。他接過后，笑著對我說了聲謝謝。他的笑里像是藏有一種蠱惑，眼睛像被浸入了清澈的泉水里，以至于后來每當回憶起初見時他的那個微笑，我都賴在回憶里面遲遲不肯動彈。

后來許昱修又來過幾次，一來二去，我們慢慢熟悉了。我知道他在工大念大二，是個旅行發燒友，趁著暑假出來帶旅行團做兼職，賺點路費去看更大的世界。

一天，原本晴朗的天氣突然雷雨大作，表姐喊我抓緊收拾東西準備關店門歇業，許昱修就是在這個時候沖進來躲雨的。他渾身已經濕透，見他進來，我趕忙拿出一條干毛巾遞給他。

很久之后，關于許昱修那天下午在飲品店里具體跟我說了什么，我已經記不清了，但我非常確定，就是從那一天起，我開始覺得許昱修有些不一樣。他渾身散發著一種格外干凈從容的氣質，有一雙明亮的眼睛。遇上許昱修之后，我17歲的夢想就是可以成為同他一樣閃亮優秀的人，將來能與之比肩。

“小朋友”是許昱修給我的稱呼，他得知我暑假后才上高三，于是樂呵呵地這樣稱呼我。為此，我向他糾正過很多次，要他叫我的名字“陳芊朵”，可他好像永遠記不住我的名字一樣，樂此不疲地喊我“小朋友”。

距離開學還有不到半個月的時候，我報了許昱修帶的一個一日旅行團。那天的主要線路是爬紫蓬山，許昱修體力極好，一路上一直沖在前面給大家帶路，而我只爬了不到一半的路程便開始氣喘吁吁，看著許昱修手里的黃色小旗離我越來越遠，我干脆蹲坐在一塊石頭上偷起懶來。發現我掉隊后，許昱修很快從隊頭折回到隊尾，朝我伸出手，一把將我從地上拉起來。

可能是因為后半程一直有許昱修陪在身邊的緣故，我不再覺得這漫漫山路走起來那么艱難。那一刻世界很安靜，我仿佛只能聽到兩旁呼嘯而過的風聲和彼此的呼吸聲。

開學后我便升入了高三，在我們那所每年升學率遙遙領先的重點高中里，到了這樣一個關鍵的節點，每個人都收斂心思一頭扎進書山題海里。

我在朋友圈里看到許昱修后來又趁著周末和節假日去了很多地方，有時我會給他點贊或者評論。他基本每條都會回復，有時也會在我偶爾發表的幾條抱怨功課繁重或者壓力太大的動態下面給我加油鼓勁，雖然通常只是寥寥數語，對我來說卻字字千金。

高三的功課很緊張，我沒有再去表姐的飲品店里幫過忙，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再見過許昱修。但通過朋友圈里他隔三岔五的關心和鼓勵，我隱隱覺得自己對他來說絕非僅是萍水相逢的路人那么簡單。所以，我一邊捂緊胸口快要噴薄而出的愛意，一邊期待著他有一天能看透我的心思，不偏不倚地朝我大步走來。

距離高考一個多月時，我因為幾次模擬考的成績波動太大而陷入焦灼的泥潭，整個人十分消極低沉。那天我一直失眠到凌晨兩點多，伴隨著舍友們均勻的呼吸聲，我設想了無數種高考失利的后果，最后越想越沮喪。于是發了一條動態：頭痛欲裂。很快便收到許昱修的私信，看到他那個藍色大海的頭像時，我頓時莫名心安。

“怎么還不睡，晚上熬夜第二天怎么專心學習？”他直接開門見山。“最近壓力有點大。”我編輯了很多條消息，最后刪刪改改卻唯獨發了這樣一條最簡單的回復給他。“早點休息吧，我周末去學校看你。”我捂著自己跳得異常雀躍的心臟，故作鎮定地給他回復了一個“好”，心底卻像是潑了一碗蜜糖，可以一個人反芻好久。

人生的前17年里，我像身邊的很多女生一樣，懷揣少女心事，期許著有一天會有一個王子一樣的男生降臨到生命中。他會在我迷茫沮喪時安慰我，在我歡呼雀躍時微笑地看著我，給我愛與包容、勇氣和力量，比任何人都懂得珍惜我。所以，當許昱修提著大包零食如約出現在教學樓下時，我曾恍然生出“那個人已經來了”的短暫錯覺。從周遭投來的熱烈的探詢和羨慕的目光中，我知道許昱修一定符合很多女生的幻想。他穿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T恤，愈發俊朗挺拔，下巴微微上揚，嘴角掛著標志性的淺淺微笑。

那天他帶我到校外散心，我感到一種久違的輕松感爬上心頭。許昱修是那種對生活永遠懷揣熱情的人，永遠不會對未來太過悲觀。我扭頭望著他一張一合的嘴唇，忍了很久卻最終沒有把心底那句藏了很久的話說出口。那個下午我們離得那么近，看他耐心地為我答疑解惑。我偷偷想，有一天我一定會成為能讓他眼神和心都變得柔軟的那個人。

不知是不是許昱修的安慰鼓勵真的奏了效，高考前的最后一個月，我的心態和狀態越來越好，最后以一個漂亮的分數順利通過了那場意義重大的考試。

填報志愿的前一天，我輾轉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到工大去找許昱修。一見到他，我便興奮地向他匯報高考成績，并且把要報考工大的想法告訴他。沒想到他卻一本正經地制止我：“陳芊朵，你別太意氣用事。你一個文科生為什么要報工大，你的分數能報不少文科專業更好的學校，來工大可惜了。”那是他第一次一本正經地叫我的名字，不再喊我“小朋友”，可我卻沒有絲毫的開心，只覺得我與他之間隔著一種濃稠的疏離。

我幾乎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那些學校和專業是很好，可那里沒有你。”我想他不是不懂我的灼灼心意，可我懊惱的是他一直在隔岸觀火，無動于衷。我想讓他知道，我再也不是一年前那個膽小懦弱又患得患失的女孩了，如今的我，有勇氣去爭取自己喜歡的人。

可他只是短暫沉默了一下，拋下一句“可我不喜歡你，更不可能永遠陪著你”便扭頭走掉了。我呆愣在原地，眼淚瞬間決堤，哭得像個從噩夢中突然驚醒的孩子。

我沒有再去找過許昱修。我賭氣似的在志愿表上填滿了天南海北的學校，每一所都距離這座城市路途遙遙。我只想盡快逃離，這里的一草一木都讓我黯然神傷。

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我在朋友圈里發了一條動態。雖然許昱修沒給我點贊和評論，但我知道，他一定看到了。因為不久后開學那天，我便收到一個從故鄉寄來的快遞，里面有防曬霜、太陽傘等各種軍訓期間必備的“神器”，還有一張便箋紙，上面寫著：小朋友，對不起，祝福你。

彼時，我心里已經放下了許多，漸漸明白，茫茫人海中你望了一眼便喜歡的人，而他也恰巧把那束炙熱的目光投向你，本來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我跳上火車來到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終于平靜地接受，有些過客，終究成不了歸人這樣一個事實。

后來，許昱修申請到了去國外讀研深造的機會。得知這個消息的那天，天陰沉沉的，我抬眼望向天空，發現有雨將落未落，我揉了揉酸澀的眼角，知道這一頁該徹底翻過去了。從此，他的人生好山好水，愿他早日覓得良人朝夕相伴。我很感激，他曾陪伴我走過一小段人生，但今后，我們該各自向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