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城盡是桂花香

文 黑德昆

那年秋天

一段歡樂時光

周圍農村收成好

煙草價格

市場上堅挺不墜

炎炎長夏過后

最初的涼爽

使人松快得

直想去做件大事

路面塵土飛揚

路邊菊花金黃

甘蔗熟了

透出尊嚴紫紅

每天清早客車來

帶小孩去學校

假日在松林里

他們合伙獵狐貍

家院的繩索上

晾滿被褥冬衣

白薯攤了一地

干草堆得高又高

暮色蒼茫

屋舍間炊煙裊裊

橘色的月亮扁而大

頭幾個寒意夜

靜得不能更靜

以前的秋天

好像沒有這樣靜的

——木心《佐治亞州小鎮之秋》

木心這首詩的每一個字，我都喜歡。

佐治亞州小鎮的秋天是剛中有柔，而江南的秋天是柔中帶剛。如果硬要說區別，那么就是，江南的空氣里沒有煙草的味道，卻有桂花的香氣。這些年來，從南到北，我走過許多城，走過了四季，如果硬要說有鄉愁，那么桂花的香氣，是我記憶的線索，是我割舍不下的回憶余香。

那晚漫步在西湖岸邊，抬頭看，月亮是橘色的，又大又亮，這里的秋天是安靜的。我慶幸它如今仍可以這樣靜，如詩句一樣發著光。

蘇杭恍如天上散落到人間來的仙境，自古以來都是調養生息的福地。

我是有福氣的，來杭州總是能趕上滿城盡是桂花香的時節，行走在煙雨朦朧的楊公堤上，一陣風吹落了樹上的桂花，那金黃色飄在身上和石板路上，聞香踏花，那雨點落在身上竟也讓人格外歡欣。

不遠處的雷峰塔在煙水中靜靜凝立，塔中早已沒有了白蛇，想是佛祖慈悲成就了白娘子許仙的因緣，一世苦侶早成仙眷。從此生生世世守護著天下有情人。

雨濺清荷，繼而淌落到湖中，雖無紅蓮曜日，也別有一番清美。一葉扁舟輕帆卷 ，暫泊西湖南岸。不禁讓人想起“荷葉似云香不斷，小船搖曳入西陵”的句子。

苑墻曲曲，人靜山空。遠處的山層層疊疊躲在霧里，那霧就這樣為滿山的綠蒙上了一層秋。秋風難老三珠樹，杭州的秋是不蕭瑟的，雨霧遮不住眼前深綠淺紅，溪水潺潺流淌，戴著斗笠的僧人伴隨著鐘聲緩緩從雨中走來。我們彼此會心合十而過，心中滿是慈悲歡喜。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云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傳說中柳永的一首《望海潮》曾叫金主完顏亮心向往之，升起南下之心，這當然是坊間附會，卻也足以見出杭州的湖山勝景多么迷人，無論是失意的南朝，偏安的南宋還是金戈鐵馬遼金、蒙古，都不能忽略她的美麗。

石墻灰瓦間也有綠意，在庭院里煮茶聽雨，那絲絲縷縷的雨竟也有極深的禪意。古寺明窗下，汲山泉泡野茶，玉指纖纖兮，美目流轉，雨打桂華兮花香滿城，同二三人共飲，得數日之閑，慵懶瀟散，這一日可抵十年塵夢。

匆匆載花載酒，便無情、也自風流。芳晝短，奈不堪深夜，秉燭來游。竟然想起煙雨樓臺只不過是留在人間的真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