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車獵人

春華

共享單車出現后火遍了大江南北，隨著基數的飆升，違規停放、公車私用、惡意破壞等不文明行為也隨之產生。于是正義的“單車獵人”們橫空出世，尋找違停、拍照舉報。一輛單車、一部手機，他們按圖索驥，穿梭在城市的各個角落，捕捉和維護那些失聯、存在故障的共享單車。維護單車的同時，他們也在維護共享精神，維護城市的文明與秩序。

“打獵”是一種游戲

獵人組織：摩族獵人

創始人：莊驥 上海

2013年，莊驥從部隊退伍后，成為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市場部負責人。因為博物館搬入了較為偏遠的世博園區內，莊驥每天上班從最近的西藏南路地鐵站到博物館有近兩公里距離，交通極其不便，更讓他頭疼的問題是觀眾數的銳減。

怎么才能讓博物館的參觀人數多起來呢？在三年的時間里，莊驥試圖聯系公交公司，讓公交車經過其博物館，也嘗試過和一些有樁自行車合作，但最終都未能實現。

直到2016年4月22日，摩拜單車開始在上海投放，莊驥立刻察覺到自己努力了三年的工作有了解決方案。他認為摩拜單車比之前的有樁自行車更有科技感、外形時尚，來博物館的人騎這種自行車也很方便。他立刻托朋友聯系上了摩拜單車公司，希望能合作在博物館附近投放摩拜單車。

很快，摩拜單車在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投放百余輛，效果甚佳。但問題也很快來了，共享單車顏值很高，幾個小時之內車就被全部騎走了，根本不夠用。莊驥和同事每天花十來塊錢，把周邊的共享單車再騎回博物館附近。

三天后，莊驥在找車的過程中，發現有一輛停放在小區里的摩拜單車被人破壞掉了前后兩處二維碼。他拍了照片發給了摩拜單車公司，對方問清楚了具體地址，立刻讓運維人員前來營救受損單車。摩拜單車的負責人告訴他，這屬于嚴重違規使用共享單車，從4月22日投放后的十多天時間里，有150起類似的私藏、私鎖共享單車，拿油漆破壞開鎖二維碼，肢解共享單車的惡劣行為。

莊驥當時就氣炸了，自己努力了三年才碰到這么好的解決方案，還花錢把附近的共享單車給弄到博物館附近，全被這些人破壞了。他瞬間感覺自己的辛苦努力都喂狗了。在他看來，共享單車是一個“很對”的新生事物，但沒想到受惠使用的人，如此漠視規則和責任。

自此，莊驥決定像“阿甘”一樣，堅決打擊違規用車行為，拯救那些被破壞的共享單車。晚七點，夜幕開始吞噬上海，下班后的莊驥就開始化身為單車獵人，帶上裝備——一個充電寶、兩個照明燈，躍上自行車，在黑魃魃的胡同巷弄中尋找“獵物”。他喜歡在夜晚打獵，因為此時車輛通常較為集中，且獵人的行為不易被人察覺。

2017年1月的一天，摩拜工作人員告訴莊驥說，慢慢地有很多用戶開始模仿他。于是，莊驥拉了一個獵人的微信群，如今命名為“摩族獵人”。他一直希望，獵人不只是舉報和拯救共享單車，還能夠成為共享單車領域的民間智庫。

隨著獵人群體的壯大，莊驥也開始用游戲管理的方式來組織摩族獵人。他說：“用道德綁架、公益心、正義感來做這件事情，肯定是做不長久的，需要有游戲化的管理，把打獵這件事變成一個游戲，你見過打游戲的人喊累的嗎？”

如今摩族獵人已經形成了一個頗為嚴密的游戲組織。首先是多個精確到城市區域的摩族粉絲群，在摩拜單車信用分達到251后，可以申請成為實習獵人。信用分達到251分，意味著完成150次打獵任務或騎行任務（一次騎行或舉報可獲得1個信用分）。同時，需要閱讀摩族獵人的“圣經”《三體》。在實習獵人群里需要實名制，并完成七個案例判罰。獵人委員會需要對實習獵人進行長期的觀察，包括判罰案例情況、在群里發言的水平等等，再通過邀請制讓實習獵人成為正式的注冊獵人。

目前，摩族獵人有超過43個不同地區的粉絲群，人數達到3428人，正在考核階段的實習獵人近200人，正式的注冊獵人有100多人。莊驥為正式獵人爭取到了部分“特權”，在舉報備注中加入獵人的暗號，摩拜公司后臺會優先處理。因“打獵”拯救單車而產生的騎行費用，會退返給獵人。

在多位摩族獵人眼里，“打獵”更像是參與一種游戲，闖關、做任務、領“獎勵”，還有類似于游戲公會的歸屬感。這個組織里有南方某知名企業副總、清華大學教授、社會學專家學者等等。他們高度認同共享單車的社會價值，用業余時間來“打獵”，在群里交流“打獵”心得，以及發表對未來社會發展的觀點看法。一名主業是程序員的獵人為了幫助全國獵人“打獵”，專門編寫了一個名為“獵摩”的小程序。他們在一起制定了多項獵人的游戲規則，甚至撰寫了篇幅不短的《摩族獵人答記者問》。

抱團去戰斗

獵人組織：OFO獵人

體驗者：海燕北京

海燕是在2017年2月加入單車獵人組織的，每個周末，就是她和獵友們集中“打獵”的時間。在找到一輛違停的共享單車后，海燕在共享單車APP上輸入舉報信息。其中除了涉及違停車輛的編碼外，還包括違停車輛本身及周邊環境的照片，并且在備注中寫明違停的詳細地點，以便單車企業后臺審核。審核通過，海燕將因舉報違停而獲得1個信用積分的獎勵。而違停者，則將為此被扣20分。當積分低于80分，違停者將為用車支付更高的費用。正是這種積分獎懲制度的存在，讓人感覺“打獵”好玩又刺激——“讓你干壞事，遭到報應了吧！”

在打獵的過程中，海燕發現一輛共享單車車框被人貼上了小廣告，她小心翼翼地揭起。一些小廣告直接蓋住籃筐底面的太陽能電池板，導致單車缺電，定位不準，最終消失在APP地圖上，而此時掃碼也是無效的。

除了舉報違停車輛、清理小廣告之外，海燕有時還會隨機處理各種不利于共享單車的狀況。比如，將集中停放的車擺整齊、標注故障車輛，剪斷私鎖、解救被私藏至用戶家中的共享單車等。

隨著直播的興起，海燕有時候也會直播自己“打獵”的過程。直播過程中，她反復念叨，“多好的車啊，5毛1塊甚至免費地讓大家使，還給這么毀了。”她看了眼手機地圖，手一揚指向街對面的一個小區。按她的“打獵”經驗，這個小區里每天晚上都有幾十輛“獵物”。

這是一個出入需要門禁的封閉式小區，按共享單車的使用規則，禁止將單車停放在封閉式小區里。她曾跟門衛溝通，希望他們能幫忙提醒業主不能將共享單車騎進小區，但遭到拒絕。

果然，在小區的一個鐵柵欄里，違停著三輛OFO單車，輪胎在夜色中閃著銀光。對獵人來說，那意味著單車的求救信號。

海燕走過去，用一盞照明燈照亮車身編碼，另一盞燈將背景處的樓號照亮。有三百多人在網上觀看這次“打獵”直播，海燕一邊行動，一邊對鏡頭解釋該怎樣拍照取證才能將違規行為“拍死”（獵人行話，舉報照片需要有清晰的車號和確定違規的環境），“如果打獵不專業，會被別人申訴。”

對于一般用戶的違停行為，獵人們還是相對寬容的，因為很多人也是無意識違規。但對于加私鎖、私藏的行為，海燕覺得一定要抗爭到底。她和一些獵人們交流中還發現，熱衷于破壞共享單車的人往往并不是道德敗壞那么簡單，而是共享單車觸及他們的利益了。例如停車收費公司。以往某些地方停放自行車也需要收取一塊錢的費用，但共享單車沒法收費，導致這些停車收費公司收不到錢。

2017年3月，海燕收到獵人同伴們陸續發來視頻，有保安將合法停放在白線內的共享單車拖到路邊，再將單車搬上卡車運走。他很快發現，在北京某車輛停放管理公司停車場里，堆了上千輛共享單車。

她偷錄下視頻，尋找媒體曝光。數日的輿論聲討，3月26日下午，共享單車公司相繼接到通知，在車輛停放管理公司扣押的單車可以取回了。獵人群里不斷分享這一則消息，這一仗打贏了！

與相關利益團體的博弈，是“打獵”最艱難的部分。顯然，這樣的博弈才剛剛開始，海燕說：“這個時候，我們要抱團戰斗，從獨狼要變成群狼，最終的目標是讓天下無獵可打。”

（編輯 邢多多1048572239@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