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怡人

十一月中旬的夜晚,外面剛下過一場深深的雨。窗外的銀杏開始散落一地。她下樓,就著微弱的月光,小心翼翼地揀選最完整的那一片,就如同拾起她那份微弱的小心翼翼的感情。
踩在沾滿露水的青草地上時,腳下窸窸窣窣的,好聽得令人歡喜。她小心地抹去葉片上的露水,裝進信封,寫上收件地址,貼上一塊二的郵票。隔日早晨,閉上眼心一橫,就把信投進了郵筒。
H聽聞后笑道,那信要自己去拿,又堆在一起,他一定收不到的。她笑笑說,我的本意僅僅是寄出這封信。至于收不收得到,便看緣分吧。
其實,不收到倒也好。那來自杭州雨夜里被她小心拾起的葉子,會不會就這樣腐爛在信封里。會不會被埋在無數封沒有歸屬的信中間。會不會在許多年后被打開。那時,他們應當都已散落天涯了。
設想過無數種可能。但那些可能,她都早已做好十分的心理準備。唯獨一種,如果他真的陰差陽錯收到了來信,會是什么樣的心情。她猜不到,也不敢去猜。
這是她迄今為止,唯一的表達——一片房間樓下的銀杏。
多么渺小而卑微。
遇見他,是在廈門秋天的午夜。他們在橋洞下碰的面。
時間接近十二點,孫厝的燒烤攤還是熱鬧不已。人們的笑聲,酒瓶的碰撞聲……空氣中彌漫著海鮮與燒烤的食物氣息。等待的時間里,她百無聊賴地拍了一張周邊的風景。想道,真像偶像劇里的場景啊。
日后看來,那用還未遇見他的幾秒時間里拍下的照片,似乎充滿了深意。那時,她的生命里還沒有他。那時,他即將出現在她的生命里。那時,她處在這樣一個臨界點上。
那個夜晚,她雖剛文完身,也逞強喝了酒。幾杯下肚,已開始有些飄飄然。她的臉一定開始泛紅,幸而夜太深,沒人提及這件事。不知道那時的自己,為什么這么喜歡跟他過不去。總是想方設法地讓他輸掉游戲,再被逼著喝上幾口。
凌晨三點,酒瓶已空。因為打不到車,大家起身往海邊走。他說,在平日里,這條街是最熱鬧的一條了。她于是開始想象著,這兒熱鬧的樣子是什么樣的。店鋪開張,人聲如同煮沸的開水,夜風溫潤,情侶依偎在街頭。而現在,這里只有昏黃的路燈,將他們沉寂的身影拉得好長。
對話內容是什么,已然記不起了。只知道快走到海邊的時候,卻恰好打到了車。所以那一夜,沒能與他看到廈門的海,也沒能說夠想說的話。
兩年過去,他告訴她,自己來到了杭州打拼。當年的信,他也奇跡般的收到了。他們只寒暄幾句,卻沒再相見。有些人,就如同那年信封里的銀杏葉,都在人海之中沉浮,各自遠去……每個人的青春都會留下遺憾。正因如此,它才熠熠生輝,銘心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