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毅從肺論治脂溢性脫發

龐艷陽 曹 毅

1 海南醫學院 海南 海口 570100 2 浙江省中醫院 浙江 杭州 310006

脂溢性脫發(SA)又稱彌散型禿發[1],是臨床皮膚科的常見疾病和多發病，占總脫發人數的84.8%[2]，該病青壯年男性患者多于女性患者，癥狀也重于女性患者[3]。該病發病機制尚未完全明了，可能是由多種因素綜合導致的，包括體內激素、免疫調節、遺傳、局部的微炎癥反應、生長因子、細胞因子等導致皮脂分泌物堆積在毛囊周圍，壓迫或堵塞毛囊孔，給毛發正常生長制造障礙[4]；此外，也與睪酮、二氫睪酮及毛囊單位還原酶與雄激素受體水平的增高有關。臨床表現為頭皮油膩而亮紅，結黃色油性痂，瘙癢，頭發稀少脫落、干枯變細，最終形成高額甚至是禿頂現象，或逐漸自頭頂開始脫發，蔓延至額部。該病對患者的外表形態造成影響，加重患者的心理負擔。

曹毅主任中醫師系博士生導師，從事中醫藥的臨床、教學及科研工作近30年，在長期的臨床實踐中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尤其是對于脂溢性脫發等毛發類疾病的治療，療效顯著。曹師認為，在脂溢性脫發的整個診療過程中，保證肺氣功能暢達貫穿始終，以臟腑氣血為本，清熱利濕、活血化瘀為治療大法。筆者嘗隨師應診，有所體會，現將吾師相關治療經驗介紹如下。

1 病因病機

中醫學中，脂溢性脫發歸屬于“白屑風”“發蛀脫發”“蛀發癬”“油風”等范疇。“知外揣內，百病之所生，必先于皮毛”，曹師認為，肺主一身之氣，由于宣發、肅降是肺臟最基本的生理功能,氣血皆通過肺氣進行宣發肅降，當肺氣充足，宣發肅降功能正常，氣血如注，上達巔頂，則毛發充盛。當外感六淫、七情內傷導致氣血不足、肝腎不足、脾虛濕蘊、瘀血阻滯，導致肺氣的宣發功能失常時，氣血難以達到巔頂，則引起皮毛發生“焦”“悴”“夭”“敗”等一系列脫發變化，如《靈樞·經脈》亦云：“手太陰氣絕,則皮毛焦……皮毛焦則津液去皮節,津液去皮節者則爪枯毛折,毛折者毛先死。”簡言之，肺輸精于皮毛，皮膚榮則毛堅。若肺氣失宣，則精微物質不能布達于頭，則發失所養，導致毛發油膩、空虛、脫落。曹師認為，該病位在發，本在臟腑，尤其與肺臟的功能密切相關，治以調理臟腑功能，并保證肺氣暢達貫穿始終。

2 辨證論治

2.1 益氣養血，健脾補肺，續生發之源：《脾胃論·脾胃勝衰論》曰：“夫胃病，其脈緩，脾病，其脈遲……此陽氣衰落，不能生發……或皮毛枯槁，發脫落。”脾胃為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脾胃虛弱，氣血化生不足，毛發不得濡養，可見毛發干枯、斷裂。《素問·痿論》指出：“肺主身之皮毛。”皮毛乃肺之合，肺主一身之氣，發生于皮，肺氣足則皮膚堅，“皮膚堅而毛發長”，反之，肺氣虛弱，肌膚失養，則毛發枯槁、脫發。故曹師認為治療此型的脂溢性脫發，當健脾補肺，使氣血充足生化有源，并輸精于皮毛，則毛發健美。常以黃芪益氣湯為主方加減，所用藥物有黃芪、紅參、白術、茯苓、當歸、白芍、桂枝等，若血虛明顯，加熟地、阿膠等大補血氣之品；同時兼顧宣發肺氣，可加入麻黃、桂枝等，引諸藥達表，養發之源可補。

案例：患者，女，42歲。2016年11月9日就診。自訴脫發5年余。起初梳頭發落，頭發漸疏，頭皮外露，雖多方醫治，效果不明顯。患者素日乏力，少言懶動，動則氣喘、汗出，納差，二便可。專科檢查：頭頂毛發稀疏、干枯無光澤，發際線后移，舌體胖大有齒痕、苔薄白，脈沉細。診斷：油風病；證型：肺脾氣虛。治法：培脾補肺，益氣和血。方以黃芪益氣湯加減，處方：黃芪30g，黨參、茯苓各15g，當歸、炒白芍、白術各9g，甘草6g，桂枝、荊芥、白芷各10g。7劑。每日1劑，分2次口服。二診，自訴乏力緩解，汗出減少，脫發減輕，藥已中的，效不更方。續服原方15劑，原有頭發變黑變硬，繼續3月，鞏固治療。

2.2 補益肝腎，宣發肺氣，培生發之本：《諸病源候論》曰：“足少陰腎之經也，腎主骨髓，其華在發。若血氣盛，則腎氣強，腎氣強，則骨髓充滿，故發潤而黑。”“腎氣虛損，不能藏精……其病發落。”可見腎氣的充足與否關系到毛發的潤黑與脫落。腎藏精，肝藏血，精血同源，精足則血旺，血能生發，發為血之余，發為腎精之外候，精血充足，則頭發濃密而有光澤；肝腎不足，則精血虧虛，不能上榮于發，導致毛發變白、干枯、脫落、無光澤。故曹師認為，治療此型的脂溢性脫發，一方面當補益肝腎，填精補血，培元固本，另一方面要意識到臨床上脂溢性脫發多數屬虛實夾雜證，必須祛邪兼顧，不忘對肺臟氣機的調理，宣發肺氣，使肺氣暢達功能正常，布散精微物質濡養毛發。常以七寶美髯湯加減，常用藥物有何首烏、茯苓、當歸、枸杞、補骨脂、菟絲子、熟地黃、山藥、牛膝等；同時兼顧肺氣的暢達功能，可加白芷、杏仁、桔梗等，使精微物質得散于巔頂，生發之本可培。

案例：患者，男，45歲。2015年10月9日初診。自訴脫發10年余，因頭頂脫發，毛發稀疏，色黃，呈地中海形，未予治療，近2年來脫發日漸嚴重，自行用生姜汁涂抹，堅持3個月后未見明顯好轉。5個月前脫發加重，伴腰酸痛，眼花，夜寐夢多，胃口一般，二便正常。專科檢查：頭頂毛發稀疏，色黃，質軟、細，呈地中海式，發際線后退，前額呈“M”型，舌質紅、苔薄白，脈沉細。診斷：油風病；證型：肝腎不足。治法：補益肝腎，宣發肺氣。方以六味地黃丸加減，處方：肉蓯蓉、杜仲、桑寄生、白芍、枸杞子、制黃精、制首烏各15g，女貞子、墨旱蓮各12g，伸筋草、防風、澤瀉各10g,杏仁、桔梗、藁本各9g。7劑。每日1劑，分2次服。二診，患者自訴腰痛明顯好轉，脫發較前有所減輕，去杜仲、桑寄生，加黑大豆、黑芝麻各15g，白芷、側柏葉各6g。10劑。繼續服用，觀察療效。三診，患者自訴腰痛好轉，基本不脫發。繼續服藥3月，以鞏固治療。

2.3 健脾除濕，暢達肺氣，祛脫發之標：《臨證指南醫案》云：“濕從內生者，必其人膏粱酒醴過度，或嗜飲茶湯太多，或食生冷瓜果及甜膩之物。”《素問·五臟生成》謂：“其主脾也，是故，多食甘，則骨痛而發落。”可見飲食不節，水濕內生，郁而化熱，濕熱困脾，不得下利，致使上蒸，毛竅閉阻，發根受侵，可見頭皮油膩、瘙癢、頭皮屑多、頭發細短軟[5]。《醫貫》曰：“大凡形制之失宜,莫不由氣行之失序。”肺氣的宣發也如此，當其受到濕熱、痰濁等阻滯，鼓動無力，則會引起氣機不暢，氣血不得上輸于頭,毛發失去濡養而脫發[6]。曹師認為，治療此型脂溢性脫發，當清熱燥濕，健脾利水，使濕熱之邪從三焦散去，則巔頂可安。常以除濕胃苓湯、三仁湯加減，常用藥物有蒼術、白術、茯苓、豬苓、澤瀉、薏苡仁、竹葉、茵陳、滑石等，同時兼顧宣散肺經濕熱，可選用桑葉、薄荷、蟬蛻、浮萍等，使濕熱之邪走表而散，則脫發之癥可去。

案例：患者，男，40歲。2016年6月16日初診。自訴脫發3年余，平素嗜食肥甘厚味，頭發逐漸脫落增多，洗頭、梳頭時加重，未予重視。2月前脫發嚴重，瘙癢難忍，每天都需洗頭，發質變軟，色黃，胃納差，不思飲食，四肢乏力，睡眠不佳，大便粘膩，小便黃。專科檢查：頭頂毛發稀疏，頭皮油膩，有黃痂，發質軟、細，發際線后退，舌質紅、苔黃膩，脈弦數。診斷：油風病；證型：濕熱蘊膚。治法：健脾益氣，清熱利濕。方以除濕胃苓湯加減，處方：蒼術、白術、豬苓、澤瀉、車前子各10g，黨參、茯苓各15g，薏苡仁 30g，甘草6g，桑葉、蟬蛻、浮萍、白鮮皮各9g。7劑。每日1劑，分2次服。并輔以藥物煎水外洗，以減少油脂分泌，促進毛囊恢復。具體方藥：透骨草60g，桑葉30g，側柏葉20g，苦參15g。二診，自訴頭發油膩感較前好轉，可2天洗1次頭，大便不粘膩，小便黃，胃口不佳，仍有乏力，去豬苓，加生黃芪30g,淡竹葉6g，高良姜10g。14劑。每日1劑，分2次服。三診，患者自訴小便不黃，納可，脫發減少，頭發出油減少，額部可見少許絨毛，原有頭發變粗，原方繼續服用7天鞏固療效。

2.4 活血通絡，疏肝理肺，保生發之效：《醫林改錯》云：“頭發脫落，各醫書皆言傷血，不知皮里肉外血瘀，阻塞血路，新血不能養發，故發脫落。”《千金翼方》云：“憂愁早白發落。”或七情內傷日久，情志抑郁，氣機不暢，氣滯血瘀，或外感六淫侵襲肌膚，腠理不固，久病入絡，脈絡瘀阻，產生瘀血。瘀血不去，新血不生，阻礙了肺傳輸精微物質的途徑，使毛囊失去濡養，則可見頭發斷裂、干枯、脫落。如《血證論·瘀血》曰：“凡系離經之血，與養榮周身之血已睽絕而不合……瘀血在上焦，或發脫而不生。”曹師認為，治療此型脂溢性脫發，當活血化瘀，疏肝理肺，使瘀血得去，則新血可生，巔頂氣血可復。常以通竅活血湯加減，常用藥物有赤芍、桃仁、紅花、川芎、大棗、藁本等，同時兼顧疏肝理肺，可選用萊菔子、柴胡、厚樸、薤白等歸肝肺經藥，助瘀血消散更快，使新血暢達無阻，生發之效可保。

案例：患者，女，20歲。2015年12月16日初診。自訴頭頂發少5年余，疑因少時綁發過緊致掉發過多，頭頂發稀疏，素多思慮，喜食酸，經行腹痛，色黯有血塊，睡眠可，多夢，二便調。專科檢查：頭頂頭發稀疏，瘙癢，頭屑如雪，舌質黯紅有瘀點、苔白膩有齒痕，脈細弦弱。診斷：油風病；證型：肝郁脾虛，瘀血內阻。治法：健脾疏肝，活血化瘀。方以逍遙散合通竅活血湯加減，處方：柴胡、赤芍、白芍、蒼術各12g，黨參15g，當歸、桃仁、紅花、川芎各10g,藁本、荊芥、防風各9g。7劑。每日1劑，分2次服。二診自訴洗頭時脫發減少，惟覺頭皮發癢，略有口干，入睡困難，眠中多夢，上方去蒼術、川芎，加天花粉、麥冬各10g。7劑。每日1劑，分2次服。3個月后隨訪得知，雖然因故停藥，但兩次治療后效果明顯，二便及帶下異常均已痊愈，脫發減輕，睡眠改善。

3 病后調護

曹師認為，飲食不節、先天不足、情志失和導致肺氣宣發功能失常是促使本病發作和復發的主要原因。因此脂溢性脫發患者應做到以下幾點：早睡早起，保證充足的睡眠，睡眠充足有助于毛發正常新陳代謝；盡量避免頭發的燙染和吹風機的使用，過多的燙染和高溫會對頭發造成一定的損害，損害頭發組織，損傷頭皮，使頭發失去彈性和光澤，甚至還影響正常的新陳代謝，使掉發嚴重；均衡膳食，補充適量的蛋白質和微量元素，少食高糖食品；保持心情愉悅，適量運動，焦慮及過度的壓抑能增快脫發的速度。

4 結語

隨著社會發展、工作節奏加快、生活方式改變等諸多外在因素變化，脂溢性脫發不只是由虛而致，更是由于精神壓力的增加以及飲食的失衡所造成的一種虛實夾雜的病癥。由于尚未完全明確發病機制，西藥很難徹底治愈此病，并且治療后不良反應頗多，停藥后易復發，難以維持療效[7]。中藥治療方法較多，尤其應用復方湯劑，可以進行辨證治療，臨床療效滿意[8]。

脫發為一種病理狀態，乃各種病邪阻滯凝結虛體而產生，多為虛實夾雜或本虛標實證。曹師認為，肺主一身之氣，臟腑失調的過程中常伴發肺氣的功能失常，若肺臟宣發功能失常不消除，氣血津液難以正常輸布，藥物也不易到達病所，邪氣亦無出路。故而，在辨證論治的基礎上，應從氣、血、肝、腎、脾入手，或益氣養血，健脾補肺，續生發之源；或補益肝腎[9]，宣發肺氣，培生發之本；或健脾利濕，暢達肺氣，祛脫發之標；或活血通絡，疏肝理肺，保生發之效。根據肺外合皮毛這一理論[10]，保證肺氣功能暢達貫穿始終，一方面實現肺氣的充足，一方面恢復肺氣的宣發肅降功能，或補益肺氣，或宣發肺氣，或透達肺熱，幾味藥量雖少，卻可為開路先鋒，一路奇兵，直達體表，促進毛竅開合，開通閉塞，解郁病之狀態，逐邪有徑，使驅邪藥和補益藥各得其位，各盡其用，各致其理，疾病弭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