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詞“白白”的主觀性與主觀化

修俊俊 李達

摘要：語言的主觀性是指語言的這樣一種特性，即在話語中多多少少總是包含有說話人“自我”的表現成分。本文主要從主觀性角度分析重疊式副詞“白白”的主觀性表現及其主觀化歷程。本文認為“白白”主觀性主要表現為其語氣功能，具體來說是“惋惜義”與“責備義”。并考察其語義背景與主觀性表現。

關鍵詞：“白白”;主觀性;主觀化

一、緒論

前人關于“白白”的研究在于“白白”的來源與性質，如張誼生（1993）、劉賀（2017）袁毓林（2014）、陳露（2017）研究了“白白”的詞匯意義，劉賀（2017）說明了“白白”的句法分布與語法功能，張誼生（1993）比較了“白”“白白”的不同，“白白”是“白”的重疊形式，其語意和義項同“白”基本一致，只是在表達和搭配方面存在差異。并指出“白”的功能性質發生了轉化一一由否定副詞向情態副詞轉化。我們將在這一點嘗試用主觀性角度予以說明。需要說明的是，前人關于“白白”的基式“白”研究較多，本文主要研究其重疊式“白白”。

二、“白白”的語氣表達功能與主觀性

我們以“白白”為檢索詞在BCC語料庫中檢索，共得到“白白”語料5191條，刪除重復詞語，經統計“白白V”共有語料837條，將作為本文研究的對象。

在BCC語料庫中以“白白V”為關鍵詞搜索，結果顯示，“白白浪費”“白白去”頻次位居頻級結果的前列，“白白”是“白”的重疊形式。其語義與“白”相差不多，但語氣較之“白”更為強烈?！鞍装住币皇潜硎荆簾o效地、徒勞地。例如前面提到的“白白浪費”二是表示：無代價、無報酬地。例如前面提到的“白白去”?！鞍装住弊鳛橐粋€語氣副詞，它所具有的主觀情感是非常突出的。我們認為“白白”主要表達說話人兩種語氣：一是惋惜語氣;二是責備語氣。賀陽（1992）把情態叫做“語氣”，認為語氣是通過語法形式表達說話人針對命題的主觀意識，語氣是其主觀性表達的體現。

（一）惋惜義

（1）如果預測錯誤，意味著他12年的辛苦白白浪費。

（2）早知如此，她說什么也不愿意昏睡發高燒，白白浪費兩天相處的時光。

（3）實在是因為不忍這對鴛鴦就這樣散了，白白浪費兩顆真正相愛的心。

（4）周抗同志在十年浩劫前后還多附加三年，白白浪費了人生寶貴的13年時光。

（5）我被困在只有六棵椰棗樹和兩間鐵皮小屋的無名村莊里，白白浪費了四天的時間，品嘗了足以令人害怕的無聊。

（6）這幾天警察都在弄獎金過年，找著碴子罰款，沒必要惹些事上身，白白吃虧。

（7）在我們這里，一年都要發生好幾次雞瘟，農民對此無辦法，只好白白看著雞死去。

（8）所以這個，這名額就白白地空缺了，他就是為了去掙錢。

（9）我想，即使只有昏暗的馬燈，也不會再讓一個夜晚白白度過了。

例（1）中可以說是對12年的辛苦與浪費感到惋惜，而且是非常惋惜，例（8）中是名額空缺的惋惜。惋惜中有一種徒勞，對于付出辛苦應該得到回報可是卻沒有得到回報的反預期。

（二）責備義

（10）看來他老爸多少遺傳了些書呆子個性給他，害他白白浪費了多年的生命。

（11）我聽到旁邊那位女士憤憤地說：“騙子，這個騙子！騙得我們白白浪費了感情！

（12）所以這篇論文寫了就和沒寫一樣，白白害死了自己好多腦細胞。

（13）這么好的青春就這樣白白糟蹋。直到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失敗和尋找上究竟浪費了多少時間。

（14）“你一點都不懂得喝茶的藝術，只會白白糟蹋我的茶。

三、“白白”的語義背景與主觀性

語氣副詞“白白”的主觀性，只有在具體句子中才得以顯現?！鞍装住痹谌刖鋾r，要受到特定語義背景的制約。兩種不同的語氣功能，其語義背景也很不一樣。

（一）“白白”與負面消極義（丟失義）動詞連用

根據語料庫統計，發現“白白”后的動詞語義較為集中，例：

（15）如此好的戰機居然白白丟失

（16）他認為是白白丟掉了

（17）再好的機遇也要白白喪失

（18）白白虧了一千二百元

（19）不讓每一份真情白白付出

（20）他卻在深林里白白地丟失了青春

（21）白白地流失了機會

（22）水白白地浪費了

（23）時間白白地消磨了十八天

（24）白白地糟蹋了十分可惜

（25）白白地耽誤了很多時間

（26）也會白白地錯過革命白白

（27）白白失去了倚靠時機

（28）白白遭受損失

（29）再好的機遇也會白白錯過

其中，與“白白”所搭配動詞如：丟失、丟掉、失去、遭受、錯過、耽誤、消磨、浪費、虧、喪失等詞語，都具有[+消極，+貶義]的語義特征。通過上面的描寫可以發現：“白”所修飾的動詞和動詞性短語盡管在結構單位和形式上各有不同，但在句法功能上和語義內涵上卻有一個非常重要、而且也是相當一致的特征，那就是，絕大多數受“白”修飾的動詞或動詞性短語，都表示能動性的行為，尤其是感覺、認知類的行為。這種搭配傾向顯然同“白”的主觀性（subjectivity）表義功用有著必然而又深刻的內在聯系。

（二）與反問句連用

（30）十萬多元的本錢豈能白白扔掉？

（三）與“把”字句連用（總共88條）

（31）但我們白白把它浪費掉了。

（32）竟有這種人白白把糧食毀掉。

（33）若找不到買主又缺少冷藏設備，便只能把一桶桶鮮奶白白倒掉。

（34）現在這只披著羊皮的狼露出了牙，我們上當了，把時間白白地丟掉了。

（35）正如德龍是一個模范村長一樣，阿爾帕特奇并非白白地把公爵的田莊管理了二十年，他是一個模范管家。

（四）與被字句連用（總共126條）

（36）楊過白白被郭芙砍掉一只手臂。

（37）如此這般，“年輕”這個優勢被白白喪失，到頭來只能是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38）但是這并不代表就該被當成一時郁憤的發泄口，只是被白白利用就了事。

（39）然而，這么多的“飯”，卻被人白白地吃掉了，甚至連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

（40）大量原糧被白白地損失浪費了，實在可惜。

沈家煊（2002）提出了把字句的語法意義是“主觀處置”。他認為“主觀處置”不同于“寬泛意義”上的處置，它的核心是說話人認定，說話人主觀認定 A 對 B 做了某種處置。即使是“狹義的處置”，如果說話人主觀上不認定，它仍然不屬于主觀處置?！鞍选弊志哂袕娭饔^性，這種強主觀性的句式中出現“白白”加強主觀性也就不足為奇了。席留生（2013）進一步完善了沈家煊的“主觀處置說”，提出了“掌控關系說”。認為把字句的主觀處置，可以解釋為說話人認為把字賓語在主語的掌控下經歷了某個事件，并實現或趨向于某種結果。并認為說話人視點和角色的調整、“把”的“掌控義”、“把”字意義的虛化是形成把字句主觀處置重要因素。

四、“白白”的主觀大量

大部分重疊式副詞，在句子中修飾形容詞與副詞或與形容詞或副詞發生語法關系時，可以起到加重語氣，都可以起到強調動詞和形容詞的作用，這可以表現為兩個方面：其一是量的增加;其二是量的減少。試比較：

（41）a 這本書白花了兩兩百塊錢。b 這本書白白花了兩百塊錢。

（42）a 如果預測錯誤，意味著他 12 年的辛苦白費了。b如果預測錯誤，意味著他12年的辛苦白白浪費了。

（43）a 但是，她們家那套房子，憑什么就這么被人白占去了？b但是，她們家那套房子，憑什么就這么被人白白占去了？

例21中，“白”的重疊表明錢花的太多，超出正常情況，語氣更重。例 （42）“白”的重疊，顯然是主觀大量，12年太久了，然而卻白白浪費。這其實都是說話者的主觀感受，而通過副詞的重疊將其放大了從而表現得更加明顯，例 （43）“白白”說明沒有回報，而反問就是進一步加強語氣?！鞍装住睆娬{主觀大量，匡鵬飛（2011）語氣副詞是漢語中表示語氣的一種重要語法手段，也是語言主觀性的一種表現形式。其以“語氣強調”為主要表達特征的，如：“遠遠”、“剛剛”、“切切”等。這一點與其他的此類重疊相同，量的程度會發生變化。從構詞角度來說，許多語氣副詞就是由單個形容詞或動詞重疊而成。副詞重疊表達的語氣，具體來講是強調的語氣。例：

（44）a 你常從那條路回來。b 你常常把鑰匙插在門上忘記取。

（45）a 他常忘記拿錢包。b 他常常早上六點就起來去圖書館那邊晨讀。

從上面兩例我們可以看到，“常”修飾的是一般性經常性的行為動作，而“常?！蓖ǔＰ揎椀氖强梢灾饔^控制的事情，說這話的人正是用動詞重疊式來表明人物性格特征，其“常?！北取俺！背潭雀卦谛问缴弦彩怯袠擞浀?，受到程度副詞“很”的修飾，但是“常?！币话悴荒?，可以說“這是很常見的事”，不大說“這是很常常見的事”，“常”可以用于比較，“常?！币话悴荒埽梢哉f“我比他更常來這兒，不大說我比他更常常來這兒”。這是因為常常在頻次上已經有一個量的控制，已經有一個模糊的量在，與“很”要表達的語義相沖突?！俺３！?、“遠遠”、“剛剛”、與“白白”類似，只不過在主觀量上，有所不同。

五、結語

李冬梅（2016）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不時有文章討論副詞“白”的相關問題，一方面足見副詞“白”的研究吸引力，另一方面也可窺見副詞“白”本身的復雜性。應該說，問題討論至今，取得的成果是豐富的，也是值得肯定的但前人的研究多關注于其基式“白”的研究，對重疊式“白白”研究還不是很多，值得研究的地方還有很多。本文基于主觀性角度，分析了重疊式副詞“白白”的主觀性表現。認為其語氣與評注情態是其主觀性表現，與其共現的動詞語義特征明顯帶有消極意與惋惜意有關。

參考文獻：

[1]張誼生.現代漢語副詞“白”、“白白”[J].淮北煤師院學報，1993 （1）：113-120.

[2]張誼生.近代漢語情態化副詞“白”再議*——兼論副詞“白”的虛化方式和內部差異及聯系[J].樂山師范學院學報，2003 （1）：1-10.

[3]張誼生.近代漢語強化否定的“白” “再” “更” “通” ——兼論主觀化在漢語副詞再虛化中的作用[J].漢語史學報，2004 （1）：83-96.

[4]袁毓林.概念驅動和句法制導的語句構成和意義識解——以“白、白白（地）”句的語義解釋為例[J].中國語文，2014 （5）：402-416.

[5]崔溶.基于語料庫的“白”的語法化過程考察[D].山東大學碩士論文，201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