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鼐是著名的考古學家,其在考古學領域的貢獻頗大,那是考古學史應該研究的重要話題。對夏鼐生平中生活細節的關注,或許還更有意思一些,因為這才為讀書人還原了一個平實的知識分子的生活圖景。日前,《夏鼐日記》已經由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

從夏鼐大學期間的日記中,可以看出他在80多年前是如何看待這一天、如何度過這一天的。
1931年1月1日這天,夏鼐的日記如下:今天是新年元旦,可是我覺得沒有意思。今天和昨天的區別,同昨天和前天的區別,不是一樣的么?不是同是地球的自轉一次么?何必在今天特別作樂,高興得了不得,可是我也不反對他們的作樂。與今天很多年輕大學生(包括上世紀30年代初期的大學生們)盼望著過“元旦節日”的那種無比激動的心情相比,夏鼐顯得很冷靜,他覺得過元旦“沒有意思”,其原因在于他感覺每一天都是一樣的,他著眼的是“地球的自轉一次”就是平常的一天,每天地球都在自轉,為什么元旦就那么特殊?這個反問很有意思,從側面我們可以看出,夏鼐看重的是過平實的每一天。至于別人“高興得不得了”,甚至在元旦當日作樂過度,他也不反對,畢竟對生活的選擇每個人各有各的對策。
1932年元旦這一天,時為大二學生的夏鼐又是怎么度過的呢?且看他的日記記錄:今年的計劃:預備讀50部以上100部以下的書籍。暑假回家一次。法文至少要認識2000字以上的生字,暑假回家時買本好字典,希望年終時能夠翻字典讀淺近的法文書。暑假中讀點外交史的書,同時對關于中國通史已出版的書籍加以稍有系統的研究。這些愿望未來悉能達到否?原知道預定計劃是十有八九不能達到的,不過記下來也好,將來看“事與愿遠”到什么程度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當大多數同學都沉浸于元旦節的玩耍之時,夏鼐卻在清醒地規劃著自己1932年這一年的“學習計劃”:第一,要完成閱讀書目的最低數目50部,也期望達到閱讀書目的最高數目100部。如果以50部書計算,大約一周內要閱讀1部,而如果以100部書計算,他必須三天閱讀1部。這從側面可以看出夏鼐先生對自己學習的嚴格要求。的確,在日記中有他詳細的讀書目錄。
第二,要學習法文,努力達到最低的閱讀程度,并期望年底時能夠讀淺近的法文書籍。這反映了夏鼐對自己閱讀視野的“設定”,后來他不僅閱讀專業的法文書籍,還閱讀法文文藝作品,1933年他還選修了法文課,授課教師正是著名的新文學家梁宗岱。
第三,要求自己了解外交史的相關知識,并建構中國通史的知識體系。這可以看出,夏鼐對自己的學術興趣是有自己的判斷和追求的,之后他在閱讀書目中增加了大量的外交史和中國通史書籍。元旦這一天也有友人來訪,住在城里的林濟同學到清華大學拜訪夏鼐,夏鼐對自己身在清華大學讀書發了一通感慨,一方面是批評城里的讀書環境,“城內那種環境,靜不下心來讀書”,一方面對自己的生活提出批評,“像我這樣的生活實在太枯燥了”。盡管枯燥,但他還是繼續堅持下去,而不是中途而廢。
1933年1月1日元旦這一天,夏鼐的生活照舊是“按部就班”地進行著,根本看不出他是在過節,且看他的日記記錄:閱讀陶希圣《中國社會史研究》第1編第3章“氏族及原始封建制的崩潰及奴隸制的發達”。元旦這一天,夏鼐在認真閱讀陶希圣先生的著作《中國社會史研究》,并對書中的觀點提出自己的看法,“有暇當作進一步的研究”。一個大三的學生閱讀那時社會名流陶希圣的學術著作《中國社會史研究》時,能夠抱著清晰的反思態度,可見夏鼐對自己的學術判斷的“自信”。
可能是為了調節1933年所謂的“枯燥的生活”,1934年元旦這天他與幾個朋友去學校合作社中餐部用餐,點了幾個好菜,燒肉片、炒肝尖、蝦子白菜、肉片白菜湯,大家一起過了元旦。晚上,夏鼐還去看了一場由巴里莫爾主演的電影《血葬鴛鴦》。
1934年1月1日元旦這天,夏鼐已經進入大四學年,此時他不僅有繁重的課程學習任務,還有畢業論文要寫,而且還要規劃自己未來的人生事業,這一天的日記也反映出他的這種心態:
今天是元旦,但是佳節良辰對于我已失去了它們的意義。我仍是依著預定的計劃,讀了一卷《通鑒記事本末》,這是第十六卷,……讀到晚10時余始掩卷欲睡,想起新年日記未記,草草地寫了幾句話,但因新年是一年的第一天,使我想起今年下半年的計劃問題,今年也許是我的生活史上劃時期的一年,至少可以說,我一生的事業是決定于今年。對于這樣重要的一年,我卻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定的計劃,偶然想起下半年的問題,常令我有一種渺茫難捉摸之感。讀書是夏鼐的基本生活習慣之一,也是他大學生活的真實記錄,留下的讀書記錄幾乎每天都有。稍加注意,我們可以整理出他大學期間的閱讀書單。不過面臨大四畢業季,他心中還是有些忐忑不安的,對于所謂的“元旦節日”毫無興趣,而關注的重點顯然在未來的人生選擇上,他無形之中有一種渺茫難捉摸的“感覺”,對未來人生的走向并沒有充足的信心,但他知道這一年頗為重要,將是他生活史劃時期的一年、一生事業的決定之年。元旦這天的日記,也為研究界解讀1934年夏鼐復雜的心態提供了注腳,他這一年的很多情緒化的舉動也是可以理解的。
夏鼐的元旦日記里還有一些“社會紀事”:1933年是日軍在熱河省的挑釁事件,1934年是福建軍隊攻打浙江的戰事進展。平時日記中也偶有穿插,對社會時事、時政進行必要的觀察。這也可以看出那時大學生對社會時政的關注度。其實,“社會紀事”是夏鼐先生日記的一項重要內容,從日記中我們可以反觀當時社會的一些熱點話題。“元旦”這天關注“社會熱點”,成為夏鼐先生終生自覺的一種社會觀察習慣。這一點,對今天的人們應該更有啟發意義,關注社會時政是每一個公民必備的素質。夏鼐在寫自己的日記前有“題記”,明確說明他的日記“不僅不打算給別人看,并且還要禁止別人看,以免自己臉紅也”。但我們還是非常有幸能夠看到夏鼐大學期間的日記,這為如今的大學生們重新定位自己的大學生活至少提供了一種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