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紅
觀看影片《芳華》時,多年未曾謀面的劉峰和何小萍在烈士陵園看望戰友后的一段對話,深深地打動了我。何小萍問劉峰:“這些年你還好嗎?”劉峰看了一眼她說:“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要看跟誰比了,要跟躺在陵園里的那些弟兄比,我能說不好嗎?”其實,劉峰過得并不好,在戰場失去了右臂,成了殘疾人。解甲歸田后老婆又跟人跑了。他一個人四處謀生,處境很慘淡。
就是這么一句簡單的話,讓我想起我的老班長陳合東,想起了和他相處的點點滴滴。
1997年初夏,我們23名新兵分到了位于中哈邊境一線的一個連隊。我分到了二班,副班長叫陳合東,四川安岳人,個子不高,臉色黝黑,看起來兇巴巴的。他除了是我們的副班長外,還兼任連隊的軍馬飼養員,每天早上早早地把軍馬趕到界河邊上吃草,晚上再趕回來。
副班長在班里負責內務衛生,我每天在班里第一個起來清潔內務,給戰友們把洗漱的水接上,把牙膏全部都擠好。陳班長很喜歡我的勤快,喜歡我的為人誠懇。
在后來的相處中,我才發現陳班長只是長得“兇”點,其實他一點也不“兇”,相反他為人還很善良。每次開班務會時,他總是用很深重的四川話給我們講做人做事的道理。每次訓練,他總是第一個沖在前面。班里最臟最累的活,他總是帶頭干。
陳班長平時很喜歡和我聊天,他說得最多的是退伍后的事。陳班長家在農村,父母年齡大了,姐姐身體也不好,所以他想退伍后去南方打工。他看到我周末休息時都不出去逛街,呆在班里看書。他很喜歡好學上進的我,經常鼓勵我要好好學習,爭取能考上軍校。有時候,班上的一些重活累活他都不讓我參加,騰出時間讓我好好復習。
那年七月,我被連隊挑選到教導隊參加預提班長集訓,一直到12月底才回連隊。臨別時,陳班長緊緊地和我擁抱,囑咐我到教導隊后要好好訓練,爭取早日實現自己的夢想。老兵退伍時,我還通過部隊的軍用座機給陳班長打過電話,他在電話里說了很多鼓勵我的話。
年底回到連隊,我才聽戰友們說陳班長退伍前出了“大事”。原來,退伍前一個月,連隊的三副馬鞍子不翼而飛。部隊的裝備丟失,這可是大事。查來查去,懷疑到了陳班長身上。指導員單獨把陳班長叫去談話,陳班長如實招了,是他把馬鞍子拿出去賣了。陳班長在放馬時認識了駐地的一個人,這個人看上了部隊的馬鞍子,教唆陳班長偷來換錢。陳班長沒有經得起誘惑,這才干了件糊涂事。
連隊考慮到陳班長的一貫表現,加之他認錯態度誠懇,沒有對他進行特別嚴厲的處罰。陳班長得以平安退伍。退伍后的那幾年,我們之間一直保持著聯系。2003年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了一個戰友的電話。他告訴我,陳班長已經不在了。
戰友哭著告訴我,2002年12月9日,陳班長在廣東當保安時,有一天傍晚他在值班。突然聽到工廠外面有人喊“救命”。陳班長二話不說跑去施救,只見四名歹徒正在搶劫。陳班長奮不顧身上前去救人。終因寡不敵眾,被歹徒刺傷,流血過多壯烈犧牲……
行兇的歹徒被抓住了,公司找到了部隊,部隊授予陳班長“邊城衛士”榮譽稱號,掀起了向陳班長學習的熱潮。
陳班長,永遠地離開了我們。他犧牲的那一天,正好是他29歲的生日。他的姐姐,在10天前也不幸遭遇車禍離世。他走了,留下了年邁的父母和妻女,離開了他為之奉獻過青春歲月的部隊、還有他深深愛著的戰友……
至今回憶起陳班長,心里還是滿滿的暖,還有深深的痛。是他,教我學會騎馬,教會了我跑障礙,教會了我打背包;是他,像兄長一樣關心我、陪伴我、照顧我,期待我成功,渴望我成長。
陳班長在部隊沒有立功,沒有入黨,但他受黨教育多年。雖然在部隊也犯了一些錯誤,但他能夠悔過自新,依然是好同志。尤其是在生死攸關的時刻,他能以一名軍人的本色,沖在最前面。他的這種本色,也是我們很多現實生活中所缺乏的:那就是平時能看得出來,關鍵時刻能站得起來,危難時能豁得出來。
這種看得出來、站得起來、豁得出來,不是一天兩天就能修練得出來的,需要長期的積淀。這種積淀的背后,是對人民的熱愛,是對壞人的仇恨,是對職責的詮釋,是對使命的擔當。這是軍人的本性,是黨員的血性,是做人的本色。我想告訴陳班長的是,如今,我也跟他一樣,學他一樣,做著對國對人民盡忠盡職盡責的事業。有時候,工作上受點委屈,事業上受點挫折,這都不算什么,跟陳班長比,我受的這點苦和累,都算不上什么。
陳班長把美好的芳華留在了邊防,把生的希望留給了他人,把正義留在了人間。正是有了無數個像陳班長一樣的黨員干部,把芳華留在了邊防、留在了工作崗位、留給了需要的人,才換來了國家的繁華、人民的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