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霞
2015年的秋天,我離開西北新疆來到山東文登,來到母親的出生地,開始尋找母親的生活印記,當然,這段日子的真正意義還在于,我想展平思念的創(chuàng)傷,找尋媽媽的味道。
首先映入我眼簾的是帶著歲月滄桑的海草石屋。想想母親22歲那年,由于生活所迫,年紀輕輕就背井離鄉(xiāng),因為沒錢回家,連姥姥臨終的最后一面也未曾相見,姥姥病重的時候,媽媽常常是淚濕半邊枕,一頭烏黑的長發(fā)沒出幾日已迅速變白。
而我的媽媽,三年前猝死于心肌梗塞,實際上,母親的愴然而逝,讓我感覺非常痛苦,我最不能接受的便是媽媽一句話沒留就走了,內(nèi)心的依賴,在一瞬之間轟然倒塌,我無法將怨恨隱藏,更不愿面對失之交臂的殷殷之愛。
雖然,我很懂生老病死是人生的自然規(guī)律......可我還是無法接受這種沒有叮囑,沒有語言的離別。所有的悲傷,我不愿承受。你知道的,是我們需要她,我們覺得不夠,不能放下,那種不夠,是每個人都經(jīng)歷過的巨大痛苦和不完整。
我?guī)е鴥鹤樱チ藡寢尩募亦l(xiāng),我覺得媽媽就在那里,遠遠地深深地期待著我,等著我-----盼著我抓住她的手,我總是小曲般反復吟唱:媽媽,媽媽,媽媽,我來了、我來了......我幻想著媽媽只是一次倉促、沒來得及揮手道別的遠行,一次意外的走失。
失去媽媽的日子里,我淚流滿面,我想要麻痹自已,想要深醉自已,媽媽那彌留之際的眼神,一次次在我眼前閃現(xiàn),感情的傷痛剝蝕著我,無法修復我羸弱的心靈。
有誰知道我的憂傷,許許多多的憂傷,扎在我的心里。想想母親為我遲到的婚姻,在內(nèi)心牽牽扯扯,實屬那般的不易,可是能夠說得上夜夜不眠悄悄話的母親走了,是母親放心了,還是母親累了呢?
憂郁的時候,我常常在雨中走一走,折磨折磨自己,找一找想媽媽的感覺,上天的眼淚順著我的臉朝下流。惆悵的時候,我總在風中吹一吹,找一找媽媽的聲音,西北的風將花瓣吹得散落一地,我總能感受到切切地,深入心間的肆虐。盡管自古以來有“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之說,酸甜苦辣喜怒哀樂皆在彈指一揮間,但是,在我人生之河、記憶之旅中,依然是媽媽親切的聲音飄在心房,依然是媽媽的寬懷和微笑浮在眼前。
人生和每一條路都是悲喜交集的。人生中最重大的失去一次次來臨了,它已不可挽回。我再也看不見媽媽,再也聽不到她說話,可她并沒有離開,我會聞一聞她的氣味,想給留一只碗,炒一盤最愛的菜,去超市時一眼就發(fā)現(xiàn)她最喜歡的面包;趕集時,情不自禁地買回大堆的紅薯,成捆的大蔥;樓上敞開的窗戶飄來做帶魚的香腥味,兒子說姥姥做的帶魚特別好吃。我忘了很多事情,偏偏記得這些,記得我曾經(jīng)的不羈、任性、傷害,上蒼輾不斷我無窮無盡的念想,里面儲藏著許多牽掛,占據(jù)著心之海岸、情之平原,并永不停息地增多,什么都是絲絲、點點流不盡媽媽的味道,使勁地撲向我、啃嚙我。
生命原本就是一場賽跑,終有一天,會達到終點,我潸然淚下——我還能擁有人生多久,還能擁有我的親人多久?
相戀的人,比如夫妻,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爭吵和埋怨,為什么不能珍惜守在一起的時間?相敬的人,比如父母,看著他們?nèi)諠u老去,不由得后悔為什么以前會任性地與他們爭吵,我還能見他們幾次,能與他們說多少話,為什么還有這么多年的爭執(zhí)和不和呢?相愛的人,比如孩子,10歲就離開家獨自生活、住校、學習,除了假日和假期才能回來與我們小聚,平時很少有時間,就在這不多的在家的時間里,為什么要這么嚴厲地鞭打和暴躁地吼叫來對待他,為什么這么不珍惜在一起享受天倫的日子?
生如短歌,握住我手中擁有的,便有了人生最大的財富了,浩淼的時間是多么易碎啊,當然破碎的時間更不會等我,容許我重新來彌補缺憾,豈不知,災難永遠是在我猝不及防的時候,讓我無法躲避,無法怯懼,肝膽俱碎,無力招架。
而今天,我唯一能做的,只不過是在還來得及的時候,小心呵護手中擁有的,舍不得一分鐘的放松,無論如何,向我最親愛的親人、愛人、手足來表達我緊迫的愛吧!
春去冬來,年復一年,日復一日,未來的夢不斷延續(xù),未來的情仍在纏綿,閉上眼睛能找到,睜開眼睛能找到,所有美好的記憶,所有今生的眷戀,統(tǒng)統(tǒng)化成了無邊的等待,真希望有來世,我能重聞媽媽的味道,唉,天地蒼茫,人生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