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康
中央民族大學法學院,北京 100081
網絡犯罪,并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所單獨規(guī)制的一類犯罪,也不是司法過程中的明確概念,不具有法律效力,僅是學術界的研究對象,所以它屬于學理罪名①。針對網絡犯罪這一概念,我國犯罪學界主要有六種學說:分別是相關說、工具利用說、對象數據說、工具對象說、折中說以及我國刑法規(guī)定的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犯罪的概念內涵。望文生義,相關說自然就指凡是與網絡相關的犯罪,都是網絡犯罪。即使是毀壞服務器這種雖破壞了計算機系統(tǒng)中的設備,但一般意義上不認為是網絡犯罪的行為,在這種條件下也可被認定為是網絡犯罪。工具利用說的定義是“網絡犯罪是以計算機為工具,采取非法手段使自己獲利或使他人遭受損失的犯罪行為。”在這種定義之下,單純以獲利或他人的損失來衡量行為人行為的正當性仿佛也有所偏差。對象數據說認為,網絡犯罪是指“針對和利用計算機系統(tǒng),非法操作或者以其他手段對計算機系統(tǒng)內數據的完整性或系統(tǒng)正常運行造成危害后果的行為。”這種說法窄化了網絡犯罪的對象,使得利用計算機網絡實行其他種類的犯罪比如詐騙被排除在網絡犯罪的范疇之外。工具對象說認為,網絡犯罪既可以是利用網絡計算機技術為工具的犯罪,也可以是以網絡數據作為犯罪對象的犯罪。我個人比較認可這種說法,但它仍存在不足。折中說則這樣規(guī)定:“網絡犯罪是指以計算機網絡為犯罪工具或者犯罪對象而實施的嚴重危害網絡空間安全的犯罪行為。”②這個“嚴重危害網絡空間安全”好像又是一個不恰當的限定詞。我國刑法中規(guī)定的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犯罪,只能說是網絡犯罪的一部分,不能說代表了整個網絡犯罪。
不難發(fā)現(xiàn),這些學說大都存在范圍過大或過小的問題,在此,筆者試圖通過對網絡犯罪的構成要件進行梳理,給出一個相對完善的定義。即網絡犯罪指以計算機網絡作為犯罪工具或以計算機網絡作為犯罪對象,破壞計算機網絡運行的正常秩序,從而達到非法獲利或破壞他人合法利益的行為。這個定義,應該是綜合幾種學說,較為完善也不偏激的。
如何通過刑事手段去規(guī)制和處罰網絡犯罪,也是犯罪學界和刑法學界熱議的問題之一。在討論這個問題之前,我們需要先對網絡犯罪體系進行一個分類和剖析。大體而言,網絡犯罪體系下又可再細分為三類犯罪,第一,是“古已有之”,計算機網絡技術出現(xiàn)之前就存在的犯罪,只不過犯罪分子的手段變成了網絡,并且在改變的過程中,危害性沒有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例如QQ詐騙,通過冒充受害人的親屬騙取錢財,即使沒有網絡,犯罪人也可通過電話、郵寄等方式進行犯罪。第二,是“與時俱進”即犯罪行為雖然早于計算機網絡技術之前就已出現(xiàn),卻依靠計算機網絡技術的發(fā)展成倍放大了其社會危害性。例如誹謗罪,在無網絡時代,丑聞的影響力不過一縣之地,能聞名全省已是難得,然而網絡的出現(xiàn)使得事件的傳播度和影響力都成千上百倍的放大,對受害人名譽的損害也隨之擴大。第三,是非計算機網絡技術而不能成事的犯罪。例如偷盜虛擬財產、利用計算機技術做非法黑客以盜取他人秘密的,或者依靠高技術條件的類型犯罪。
目前我國對于網絡犯罪這一體系下的犯罪的控制,仍然是以刑法和司法解釋為主,并無特別規(guī)定的制度。刑法典在二百八十五條到二百八十七條分別規(guī)定了以計算機技術進行網絡犯罪的幾種表現(xiàn)形式的罪名,又在第二百八十七條規(guī)定:“利用計算機實施金融詐騙、盜竊、貪污、挪用公款、竊取國家秘密或者其他犯罪的,依照本法有關規(guī)定定罪處罰。”這一規(guī)定,對網絡犯罪體系有了一個總括的處理意見。同時,二百八十七條之一和之二又對部分非法利用信息網絡的行為進行了處刑的規(guī)定。這些行為有:設立用于實施詐騙、傳授犯罪方法、制作或者銷售違禁物品、管制物品等違法犯罪活動的網站、通訊群組的;發(fā)布有關制作或者銷售毒品、槍支、淫穢物品等違禁物品、管制物品或者其他違法犯罪信息的;為實施詐騙等違法犯罪活動發(fā)布信息的。對于這些行為,情節(jié)嚴重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或單處罰金。
這便凸顯出我國網絡犯罪體系控制的一大問題,就是沒有根據網絡犯罪的分類對犯罪行為的處罰層次分級。二百八十七條之一明確規(guī)定的行為,除詐騙屬于第一層次的犯罪之外,其余的都應屬于第二層次的犯罪,即通過計算機網絡技術該行為極大地擴大了它們的危害性,處罰卻并沒有加重。僅以持有買賣槍支罪為例,在沒有計算機網絡的時代,想要非法獲得一把槍,只能通過一個人的社交圈去多方尋找,而有了計算機網絡,全國各地有類似需求的人和能夠提供資源的人很容易便能建立起一個社群完成交易,犯罪成本急劇下降。固然網站的管理者會采取類似屏蔽的手段進行禁止,但想要實行這種買賣槍支的犯罪行為的人仍可以采用暗語等手段規(guī)避種種禁制。故而,通過計算機網絡進行這種發(fā)布買賣違禁物品信息的犯罪人應當比照犯原罪的人從重處罰,因為他們的行為社會危害性是要大于單純的買賣違禁物品的。然而縱觀法條,其法定刑都是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并處或單處罰金,這無疑是與罪刑不相適應的。
通過上文的討論我們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為確保罪責刑罰相適應原則的具體實現(xiàn),在刑法的立法上應對網絡犯罪加以區(qū)分和分級對待。第一,對詐騙等僅是改變犯罪手段,犯罪危害性沒有極大改變的犯罪,維持原有的處罰。第二,對于類似發(fā)布買賣違禁品信息這樣的網絡犯罪的處罰,要比照原判刑期加以加重處罰,因為這類型網絡犯罪比非網絡條件下的犯罪社會危害性更大。第三,對于在網絡計算機誕生之前從未有過的犯罪,它們的處罰應當按照什么樣的標準呢?
筆者個人認為,應當組織計算機網絡技術方面的專家,對可能出現(xiàn)的計算機權益侵害進行評估之后,同樣也進行分級。然后根據專業(yè)性更強的分級,再進行立法的規(guī)制,可能是更科學也更有效的一種做法。而這類型的處罰,應當較常刑為重。之所以這樣規(guī)定,筆者主要是考慮到以下幾點:第一,是計算機網絡犯罪要求的技術門檻較高,能夠進行這類型犯罪的人本來就是比較少的。類似的法律規(guī)制,其實并不能以對應整個社會,各個層次公民的情況加以考慮,因為它所能規(guī)定和限制住的潛在犯罪對象,其本來的范圍就遠小于社會上的大多數人。這些計算機從業(yè)者的社會層次和社會責任都較常人為高,一旦他們想要危害社會也比普通大眾更危險。所以對他們的限制以從嚴為好。當然,這必須結合其行為的分級進行規(guī)制。第二,是網絡犯罪的隱蔽性,使得相當一部分網絡犯罪難以被發(fā)現(xiàn)。這種情況下,對犯罪的較為嚴厲的處罰能夠起到一定震懾人心的作用,從而減少潛在犯罪人的犯罪可能。不過對網絡犯罪的認定和入罪仍然應該是謹慎的,否則計算機行業(yè)便會人人自危,制約發(fā)展。為避免不宜入罪的情況被錯誤入罪,可以在計算機網絡從業(yè)者中加強法制教育,但更應強化司法隊伍的專業(yè)性。這對目前的法律體系仍具有考驗與挑戰(zhàn)。
網絡犯罪作為誕生在我國不久的一種“新型犯罪”,犯罪學界對它的認識和研究都還很不足,許多方向都是闕如的。但隨著計算機行業(yè)的蓬勃發(fā)展,法律界與計算機行業(yè)的聯(lián)系也必然會越來越加深,想要對網絡犯罪有一個透徹的認識,基礎的計算機知識和網絡技能是不可缺少的。同時,網絡犯罪理論的發(fā)展,也反向依賴著法學界的司法實踐。總而言之,希望我國的網絡犯罪理論研究能夠有長足的發(fā)展!
[ 注 釋 ]
①高銘暄,馬克昌.刑法學[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第八版.
②整理自周垂坤:網絡犯罪刑事管轄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