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么嚇唬孩子

葉兆言

進入獨生子女時代，為人父母免不了要談這話題。養不教，父之過。我一向自恃有獨門暗器，到關鍵時刻，以不讓小孩去學校為要挾。女兒小時候，為騙她喝牛奶，機關算盡沒奈何，只能威脅不讓上學，立刻乖乖地喝下去。

父母在孩子眼里算狗屁，老師在孩子心目中是英雄，對付這種孩子，這一招屢試不爽。孩子天生分成兩種，怕老師和不怕老師，譬如我小時就畏師如虎，老師一言九鼎，說東，不敢往西。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課堂上老師在講苛政猛于虎，我在紙條上寫出來的字，卻是“老師猛于虎”。

最讓人哭笑不得的是有人拿我當惡人嚇唬兒子。好友威脅上小學的兒子，如果品行不端，我這個耍筆桿子的伯伯，便會如實地寫在文章里。天知道怎么會有這個奇思妙想，荒唐之處在于，寶貝兒子天不怕地不怕，偏偏還吃這一套。為什么有人會害怕媒體，這是現成案例。好友說這兒子日后肯定是角兒，因為只有是個人物，才會如此在乎自己的公眾形象。他懇求我在報上，逮著機會狠狠地表揚他兒子幾句，說你沒在文章中寫到他，都已經害怕了，真要是寫出來，我兒子日后見了你，肯定會像崇拜明星一樣。

好友妻子悄悄告訴我，說這孩子的未來志向是當報社老總。問為什么，說老總掌握生殺大權，到時候想發什么就發什么，想不發什么就不發什么。我笑著說：這小子不懷好意，他要如了愿，我大約會沒有飯吃，因為還沒當上老總，已經跟我暗暗結了梁子。

孩子一天天地長大，父母越來越黔驢技窮。昨晚有個聚會，大家一起說孩子，沒考大學的，羨慕已考上的。最后話題又落實到如何嚇唬子女，都感慨與時俱進，家長們引以為豪的那些武功絕技，像過期的磁卡一樣不管用了。現在的問題，不是如何嚇唬孩子，而是開始嚇唬父母。做爹媽的無論多英雄虎膽，有一天孩子跑回來，說要放棄高考，肯定驚出一身冷汗。理論上說，上大學沒什么了不得，對于今天的父母，孩子真不準備上，也和世界末日差不多。

最糟糕的不是不上大學，還有更邪乎的。某老總有位剛成年的千金，說一不二，突然心血來潮，不遠千里去和陌生網友見面。老總管得住員工，管不了女兒，只好隱身陪同，像特工一樣。故事的發展險象環生，聽者心驚肉跳，都慶幸不是自家孩子。有人說，要是兒子就好了，男孩子要省心許多。立刻有人反對，好不容易養大了一個兒子，這么冒冒失失去見陌不相識的網友，也一樣兇險，要是遇到一位如狼似虎的壞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