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口溜中的婚姻

馬尚龍

上海四五十年前的擇偶標準與當下的擇偶標準似乎已經大相徑庭，但是假如細細分析會發現，長久以來的擇偶標準有一條隱隱約約的線脈相連，這一條線脈，就是上海市井文化。

“身份是黨員，身體像運動員，賣相像演員，工資像海員，頭子像駕駛員。”這個順口溜產生在20世紀還沒有進入改革開放的70年代中期，大批的老三屆進入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小女人們，尤其是弄堂里的小女人們，開始給自己的婚姻定位。這個順口溜在當時是作為先進青年思想道德的對立面被口誅筆伐的，但是在今天，可以在“五大員”中，發現上海小女人們的擇偶標準是實惠的，可操作性強，不好高騖遠，定位準確的；它很物質化，卻又不是唯“物”主義者。它體現的是上海女人做一個小女人、做一個好女人、做一個巧女人的道德潛準則。

“身份是黨員”，不是當年上海小女人政治覺悟高，而是當時社會有一個基本印象，“黨員”應該是個好人，有上進心。“運動員”和“演員”，看似有點荒唐，但是如果從上海小女人精神追求的層面去分析，就會覺得值得推崇——即使在“性別美”被徹底扼殺的時候，上海女孩子仍舊以委婉的方式表達自己對心目中男人的理想。“工資像海員”，還最好是國際海員，因為海員有津貼，雖然也知道嫁給一個海員，就將常年分居，被稱為守活寡，但是上海女人這一份要鈔票的精神堅韌性是不可動搖的。“頭子像駕駛員”，那是覺得丈夫應該路路通，丈夫頭子活絡，是一個家庭的活力，也是一個家庭的核心競爭力。

“五大員”具有上海女人擇偶標準的精神內核：妻為小，夫為大，男人是一個家庭的脊椎，女人就應該嫁給一個托得住的男人。

上海一直充滿了悖論，最智慧的女人，在最先進的城市里，卻又最自愿扮演一個相夫教子、賢妻良母的角色。現在，在上海這么一個最開化的、文明程度最高、女性平均學歷最高的城市里，大多數女人認同“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有人說這是一部分婦女不思進取的思想在抬頭，其實這又何嘗不是上海女人的“小女人意識”在復蘇？

不妨再羅列一串上海女人的擇偶順口溜——

1980年版本：一套家具，二老歸西，三轉一響（自行車、縫紉機、手表和音響），四季筆挺，五官端正，六親不認，七十元錢（工資），八面玲瓏，九（酒）煙不進，十全十美。不要講現在的人講物質，幾十年前也講物質的，只不過現在看起來非常小兒科，當時也不遜色，常有“物質女青年”之說。有趣的倒是第二條“二老歸西”，當時住房緊張，一塌刮之十幾個平方，一只亭子間，爺娘死光，等于多了平方。

2000年版本：一張文憑，二國語言（英語精通），三房一廳，四季名牌，五官端正，六六（落落）大方，七千月薪，八面玲瓏，九（酒）煙不沾，十分老實。好男不上班，好女嫁老板，戇男戇女倒三班。還有“高價姑娘”，和暴發戶匹配的。

后來，不需要順口溜了，因為順口溜格局太小了，社會的生活層次落差太大了，再用順口溜，被人家笑死。看看住什么房子、開什么車子、坐什么位子就可以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