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為父母之前

◎林一芙

我們很少想過，媽媽在成為媽媽之前是什么樣子，也沒見過，爸爸在成為爸爸之前是什么樣子。

從前，我以為我媽特別膽大，什么都不怕。

結果，前些日子，臺風天，紗窗開了個縫兒，飛進了一只蝙蝠。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畫面：她拿著蒼蠅拍，一邊瞎嚷嚷著，扭過頭不敢看，一邊漫無目的地手亂揮著，嚇得那只可憐的蝙蝠也跟著慌不擇路地亂飛。

我記起翻媽媽小時候的相冊，看到那個稚氣未脫的精致小姑娘，扎著頭花，抱著洋娃娃坐在小木馬上。翻了幾頁，照片里的姑娘長大一些了，就變作一個穿長裙的少女，站在海岸邊，纖細又幼稚。

那個怕黑又怕鬼的小女人，在所愛的人最脆弱的時候，變得極其強大。

《我們仨》里面有一段情節。

楊絳和錢鐘書一起處理蝦，剛開始楊絳還假裝勇猛地說：“不就是蝦嗎？我懂的，要剪掉須和腳?！苯Y果她剛剪了一刀蝦子就抽動起來，她嚇得扔下剪子，扔下蝦，逃出廚房。

后來，夫女都先后離她而去。錢鐘書走的時候，這個連蝦都不敢剪的女人，附到愛人耳邊對他說：“你放心，有我吶！”女人本弱，為女、為妻、為母則剛。

楊絳說：“媒體說我內心沉穩和強大。其實，鐘書逃走了，我也想逃走，但是逃到哪里去呢？我壓根兒不能逃，得留在人世間，打掃現場，盡我應盡的責任?！辈⒉皇撬辉俸ε铝?，而是有了更弱小、更需要保護的人，她遏制了自己的恐懼。

有的時候我們不再恐懼，不是因為恐懼本身減弱了，而是因為我們有了“必須不去恐懼”的理由。

為人父母，在曾經的我看來，大概是天下最不幸的事了。

一個個美艷靈動的少女，本該和閨密一起喝著甜蜜的下午茶，轉眼間有了孩子，抱著他每天圍著灶臺轉來轉去，柴米油鹽的話題占據了全部，像鴨子似的聒噪個沒完。

但其實為人父母還有另一種含義，是他們開始變得勇敢或者溫和，開始接受以前不能接受的事情，開始因為被人依賴而咬咬牙努力下去。

媽媽是在我們出生之后，才成為媽媽的。

那個明眸善睞的少女一定在你出生伊始，對著襁褓里嗷嗷待哺的你，說著“謝謝你做我的孩子，那些曾經令我害怕過的東西，我不會讓你碰到”。

爸爸是在我們出生之后才成為爸爸的。

那個叱咤風云的男孩一定在你出生伊始，對著襁褓里嗷嗷待哺的你，說著“從今以后，想給你一個安定的家庭，想給你安穩快樂的童年”。

你我的父母都如是，而我們中間的大多數人，也終將會成為如他們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