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公家事

○ 編劇：朱萬曙

人 物

包 拯

董 氏 包拯妻子

張老三 包拯堂舅，后改名張文彬

崔 氏 包拯兒媳

孫 氏 包拯妾

張 田 包拯門生

盧士安 包拯門生

文彥博 宰相

包 安 包家仆人

包 繶 包拯大兒子，出場時10歲左右

包 綬 包拯小兒子，出場時5歲左右

鄉民一、鄉民二

宮內黃門

眾兒童

眾衙役

第一場 出 仕

【地點廬州郊外。

【時間景祐三年（1036），包拯38歲時。

【幕啟包繶等六個兒童歌舞唱：清心為治本，直道是身謀。秀干終成棟，精鋼不做鉤。倉充鼠雀喜，草盡狐兔愁。史冊有遺訓，無貽來者羞。

包 繶 唱得不錯。你們可知道這是誰寫的？

眾兒童 不知道！

包 繶 這是我爹爹寫的！（包公和董氏暗上）

眾兒童 哦，你爹爹寫的？

包 繶 （自豪地）那當然。你們可知道這個詩是什么意思？

眾兒童 不知道！

包 拯 （上前）包繶兒，你知道這是何意呀？

包 繶 我知道。做人要正直的意思。樹長得直才能做房梁，好鋼是彎不過來的。

包 拯 嗯，你小子，還不錯。去玩吧！

（包繶和眾兒童齊下）

包 拯 （愛憐地看著孩子們）夫人哪！

（唱） 孝養雙親十年整，披麻戴孝已盡心。十年長讀圣賢書，十年參透官和民。達則兼濟天下事，窮則獨自善一身。夫妻恩愛天倫樂，漁樵耕讀更怡情。

董 氏 （唱）老爺是個大孝子，不當官來養雙親。雖是鄉野不富貴，平淡生活也安寧。

包 拯 養老送終的人生義務終于完成。從此后，你我好好撫養這幾個兒女，待他們長大成人，你我云游四方、白頭偕老。

董 氏 好！

（張老三上）

張老三 （大叫）外甥、外甥媳婦，你們看，我給你們帶什么來了——

董 氏 舅老爺來了，請坐。（端茶給張老三，下）

張老三 我給你們帶來了烘糕、麻餅，還有貢鵝一只！

包 拯 多謝舅舅。這些年在廬州，多虧你照料我們。

張老三 哪里的話——包、張兩家結姻親，姻親就是一家人。你的親舅過世早，堂舅自當來關心。你十年孝養不容易，十年屈作一平民。當年你已中進士，如今應該回朝廷。就是不為別的想，你也要為包家揚個名。外甥朝中把官做，舅舅鄉里腰板硬。找找你的好同年，早回朝廷做大臣。

包 拯 舅舅！

（唱）我自小就讀圣賢書，禮義廉恥記在心。功名利祿俗世物，富貴于我如浮云。求官求祿本可恥，后門求人更丟人。寧愿長在鄉野住，可耕可讀享清凈。

張老三 你呀——，不聽長輩言，吃苦在后邊。

（眾親友帶黃門上）

黃 門 包拯聽旨，萬歲有旨：爾包拯，居家十載，孝養雙親，已盡人倫。今當國家用人之際，著包拯前往天長任知縣。欽此！

包 拯 （與眾親友跪）謝萬歲！

黃 門 包大人，朝廷命你即刻赴任，不可遷延。

董 氏 公公一路辛苦，且到家中喝一杯清茶。

黃 門 此乃官差，咱得趕快回朝復命。

包 拯 如此，就不送了！

董 氏 我代老爺送送！（黃門下，董氏送下）

張老三 你看你看，我說嘛，你該出去做官，你十年前就是進士嘛。

包 拯 咳，十載居鄉，我實實地不想為官了！

眾親友 什么話？不想做官了？包拯哪包拯！

（齊唱）當官就是人上人，有人巴結有人敬。出門大轎有隨從，綾羅綢緞穿在身。住在高門大宅里，頓頓豬肉和山珍。當官哪比小百姓，榮華富貴享不盡。

包 拯 親友們哪！

（唱）做官苦，做官難——做官不是簡單事，做官就要為蒼生。做官必須多辛苦，大事小事常操心。做官必須擔責任，造福百姓為黎民。做官也要被人管，失意之時意難平。做官還要會做人，上下左右擺得平。做官更要重名節，以權謀私留罵名。做官就要做清官，要留清白好名聲。

張老三 哪里有那么多的說道？我就知道，做官好！走走走，我們去準備一頓好飯菜，給包拯送送行！

眾親友 應該的，應該的！我們一起去準備起來！（同下）

包 拯 咳，我想此去不知有多少辛苦勞累、多少風險波折，再不能享受這無掛無牽的清凈生活，再不能天天和家人樂享天倫了。舅舅和親友們哪里懂我的心？夫人！

董 氏 （上）老爺，看起來，你我夫妻不能樂享天倫了。

包 拯 夫人（唱）本以為朝廷將我忘干凈，本以為你我夫妻樂天倫。一紙詔書夢喚醒，我還要步入仕途擔責任。既是朝廷下詔令，不遵不聽非忠臣。齊家治國平天下，圣賢古訓記在心。仕途崎嶇路途遠，官身不是自由身。為官肩頭有重擔，為國不能顧家人。我到天長去上任，妻在家中多苦辛。雙親廬墓常去看，教導包繶要盡心。

董 氏 （唱）為妻雖非男子漢，古書也曾讀幾本。夫君報國展懷抱，妻在鄉野守家門。雙親廬墓常祭掃，教導包繶自盡心。怕只怕，夫君生性太耿直，口無遮攔得罪人。官場如同水樣深，謹防災禍惹上身。

包 拯 夫人,這些年來，包某雖然偏居鄉野，倒也參透了不少為人為官的道理。此番出仕，如何作為，我已有主意了。

董 氏 什么主意？

包 拯 就是包繶剛才所唱的那首詩——（唱）清心為治本，直道是身謀。秀干終成棟，精鋼不做鉤。倉充鼠雀喜，草盡狐兔愁。史冊有遺訓，無貽來者羞。

董 氏 這“清心為治本”——

包 拯 我無欲無求，不求升遷，不求發財，堂堂正正，無欲則剛，其奈我何？

董 氏 這“直道是身謀”——

包 拯 我上報朝廷，下報百姓，坦坦蕩蕩，該說就說，該講就講，于國惟忠，于民惟利，其奈我何？

董 氏 老爺，你還是用正直對付彎彎繞的官場？

包 拯 是啊，正直坦蕩，作秀干，作精鋼！若是此道可行，包某就為國家、為百姓建一番功業；若是此道不行，包某還是回得家來，耕讀為生，和你樂享天倫。

董 氏 老爺，我懂了。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

第二場 責 舅

【地點廬州府大堂；

【時間17年后，包拯因兒子包繶去世，請求回到家鄉廬州任職。

(六衙役歌舞，唱)“廬州府，廬州府，知府如同馬燈走。江淮糧倉貢朝廷，野菜充饑百姓苦。前任知府搜刮完，如今又來新知府。新知府，新知府，腰包裝滿再換新知府。”升堂嘍——）

包 拯 （知府冠帶上，唱）離家鄉十七載，包拯我今又回來——吳山一帶青如黛，青山綠水依舊在。鄉音親切今在耳，鄉情如春暖心懷。包繶兒病歿在潭州，可嘆我年過半百形影衰。圣上體貼微臣心，家鄉任職少悲哀。打起精神府堂上，今日公事來理裁。

（翻案卷）哦，兩位鄉民狀告張文彬侵奪田產、玉器。衙役們，帶張文彬——

衙 役 （帶張老三上）張文彬帶上！

包 拯 抬起頭來！

（張老三和包拯各自吃驚）

包 拯 報上姓名。

張老三 張文彬。你，你，——包拯？

（衙役呵斥）

包 拯 哦，你叫張文彬。你所犯何事？

張老三 （無所謂地）我沒有犯什么事。

包 拯 既然沒有犯事，怎么被鄉民們告了？帶原告！

（鄉民一、二上）

鄉民一 老爺在上。

（唱）張文彬原叫張老三，鄉鄰相處本和睦。自從他外甥包拯把官做，狗仗人勢了不得。我家水田有三畝，一家人靠它過生活。只因為，和他水田相連接，他硬將我家水田來占奪。

鄉民二 老爺在上！

（唱）張老三，不講理，仗勢欺人太可氣。我家有個好玉盤，他見了一把揣懷里。我要他歸還我，他揚長而去不搭理。

張文彬 （得意洋洋地唱）叫你告，叫你告，告狀告得笑死人。你們可知堂上老爺是哪個？就是我的外甥叫包拯。

（鄉民一、鄉民二驚愕）

包 拯 張文彬！你——

（唱）你無故侵占鄉鄰田，拿人玉器為所欲為。你為人不善行不義，惹得鄉鄰來告你。包拯做官和你沒關系，憑什么仗勢欺人橫行鄉里。

（白）衙役們，拉下去，重責三十大板，讓他將侵奪的田地和強要的玉器還給鄉鄰！

張老三 （無所謂地唱）叫包拯，你有出息，忘記當初誰幫你。竟然敢將舅舅打，忘恩負義，你，你個壞東西！

（衙役們見勢遲疑）

包 拯 衙役們，還不趕快動手！

（眾衙役將張老三按倒）

鄉民一 包大人，不要打了，我的田不要了。

鄉民二 包大人，我的玉器也送給他了。

包 拯 豈有此理！打！

（衙役們將張老三拖下，幕后傳來打板聲，以及張老三不斷罵包拯“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聲音。）

鄉民一、鄉民二（下跪）包大人，我們實在不曉得張老三是你的舅舅，多有得罪。

包 拯 說哪里話，他侵奪你們的水田和玉器，理當責罰。包某離開家鄉二十年，剛回廬州府就任，不知他的所作所為，當替他給鄉鄰們賠罪。

鄉民一、鄉民二 好個青天大老爺！我等回家去了。

包 拯 你們且回，占你們的田地、玉器定當歸還你們！衙役們，退堂！

（衙役內應。二鄉民下。吳奎上）

張 田 包大人，今天你對舅舅的責罰有些過分了。

包 拯 吳奎，他恃強凌弱，還打著我的名號為非作歹，當著眾鄉親的面，我必須狠心責罰，否則何以服眾？廬州府何以取信百姓？

張 田 只是責罰過重了。包大人，你讓我微服私訪，倒也訪出了一些民情。

包 拯 哦？你且講來。

張 田 （唱）廬州府幾年來連續遭災，前任知府卻將災情隱埋。進貢朝廷太豐厚，只為自己升官發財。百姓家家缺口糧，野菜充腹實可哀。大人必須拿主意，減賦役少進貢早做安排。

（吳奎唱時，衙役們悄悄上，偷聽。包拯唱時，他們點頭、共鳴。）

包 拯 咳！可憐百姓啊！（唱）百姓苦，百姓哀——百姓實在太可憐。一生只靠田地活，面朝黃土背朝天。豐年得個腹中飽，災年歉收苦無邊。一年四季長勞作，官府差役不得免。無良官員心歹毒，搜刮民脂得升遷。還有豪強霸鄉里，為非作歹欺良善。有冤有屈無處申，要打官司沒有錢。有人要飯宿街頭，有人逃荒他鄉遠。有人凍餓在破屋，有人糠菜度災年。官家也自草茅生，怎能忘，天下百姓是父母，怎能忘，俸祿都是百姓錢。怎能忘，載舟覆舟有古訓，怎能忘，仁政才能穩江山。前任知府啊，你只顧自己求升遷，百姓疾苦看不見。有災不報是瞞上，進貢豐厚心太偏。包某不求升官但為民，定要上報朝廷解民懸。

（白）吳奎，你先代我草擬表奏，奏題就是《請救濟江淮饑民》，將廬州災情如實報告朝廷，請求朝廷救濟百姓。

張 田 是，包大人。

包 拯 吳奎，關于進貢朝廷的事嘛，嘿嘿，包某倒是想起一個主意。

張 田 什么主意？

包 拯 （轉身見眾衙役）呵呵，退堂了，你們竟然還在此！我來問你們，我們廬州有什么特產？

眾衙役 （七嘴八舌）有烘糕、麻餅，有吳山貢鵝，還有黃鱔、老鱉。

包 拯 好，我們今年就進貢黃鱔和老鱉這兩樣特產。不過嘛，進貢的黃鱔只能和箭桿那么粗，老鱉也要小的，馬蹄大小即可。

張 田 為何如此？

包 拯 這樣一來，朝廷就知道廬州并不富裕，以后也就能夠減輕廬州百姓的賦役了。

張 田 包大人，此計大好！我也給它們起個名字，這黃鱔就叫“箭桿黃鱔”，這老鱉就叫“馬蹄鱉”。不過，這是不是有點欺騙朝廷啊？

包 拯 我來問你，黃鱔是不是條條粗長？老鱉是不是個個大圓？江淮百姓忍饑挨餓，朝廷就當減輕賦役。只有讓朝廷知曉廬州并不富裕，老百姓的日子才能過好。

張 田 包大人說的是。

包 拯 哦，我想起來了，我那個不爭氣的舅舅，剛才打了他的板子，他肯定氣悶于心。你去請他到我家，我要向他賠罪。（向衙役們）你們也該退堂回家了！（同吳奎下）

眾衙役 這個包知府看起來不一樣，廬州的老百姓有盼頭了。（同下）

第三場 斥 徒

【地點廬州家中。

【時間同前。

【幕后聲

男 聲 那個包大人，竟然不留情面，打了舅舅，還讓張老三歸還他侵占我們的田地。

女 聲 那個包拯，竟然打舅舅，也太過分了！

男女聲 這下看這個包大人怎么收場哦！

董 氏 啊？老爺竟然打了舅舅，老爺犯糊涂了！

包 拯 （上）夫人，我回來了。

董 氏 老爺，你因為兒子不在了，心里傷心，就變糊涂了是吧？當初舅舅幫了我們很多，你怎么能在公堂上打他的板子！

（唱）想當初為盡孝廬州長住，舅舅他時常來看望我們。送米糧送點心送來親情，又責罰又打板你忘記感恩。

包 拯 賢妻呀！（唱）二十年已過去歲月風云，哪知道人變化不可看輕。舅舅他改名字叫張文彬，奪田地和玉器惹怒鄉鄰。我若不將他重責重罰，何以能安撫鄉民鄉親。廬州府近年來災害不斷，百姓們嗷嗷待哺苦中求生。舅舅他奪人田物實在不該，惹眾怒犯國法不能容情。

董 氏 也是，舅舅這樣太不應該了！

（吳奎拉張老三上）

董 氏 啊，舅舅來了！

張老三 包拯，你還打我啊！你不得了啦,包知府！包大人！

包 拯 舅舅——

張老三 我不是你舅舅，你是廬州知府包大人，我哪敢是你的舅舅！

包 拯 （跪下）舅舅啊！

（唱）包拯我在家中給你賠情——

張老三 （扭頭不理）哼！

包 拯 （唱）叫一聲舅老爺聽我講話，你和我血脈相連恩情大。二十年前事歷歷如在目，我怎肯不顧親情將你打。實是你奪人田物犯國法，眾鄉鄰到公堂將你告下。我雖然在朝中官袍在身，舅舅你也不能恃強拿大。田地多家產多有何用處？有的吃有的穿無有牽掛。當初你勸我為官走天涯，既為官當造福贏得人夸。當初你勸我話言猶在耳，要包拯爭口氣光大包家。為的是讓鄉親生計安穩，因此上公堂上將你責罰。己不正來何以正人？望舅舅將心頭氣消罷。

張老三 這口氣，消不了！從此后，你我恩斷義絕！我沒有你這個外甥，你沒有我這個舅舅！（下）

（董氏、吳奎追張老三）

包 拯 由他去吧。也好，從此后親戚朋友就不來找麻煩了。吳奎，你也回去吧。（吳奎下）

董 氏 老爺，媳婦的事情怎么辦？（崔氏端茶水上，聽見說到自己，止步靜聽）

包 拯 哦，你待怎講？

董 氏 （哭）我的繶兒——

包 拯 別哭，別哭！（自己也哭起來）我那繶兒啊！（董氏亦拭淚）

董 氏 （擦淚）媳婦還年輕，不能讓她守寡，還是讓她回娘家去吧。

包 拯 我也是此意。

崔 氏 （上前）公公婆婆，你們剛才說我的事情我都聽見了。

包 拯 媳婦，你還年輕，包繶兒已經不在了，你該過你自己的日子。

崔 氏 公公婆婆在上，聽媳婦兒說說心里話。（唱）自從官人離人世，媳婦心中多悲傷。青山綠水不再看，春花秋月無心賞。多感婆婆常勸慰，更敬公公是忠良。心中只有百姓在，為人為官坦蕩蕩。媳婦能進包家門，三生有幸多榮光。生是包家人，死是包家鬼。雖然包繶仙鄉去，腹中已懷包家郎。生下孫兒膝下歡，服侍二老有指望。

董 氏 怎么，你已身懷有孕了？

崔 氏 （點頭）是的，已有三個月了。

董 氏 如此，我們有孫子了！

崔 氏 這下，你們不能讓我走了吧？

包 拯 只是苦了你！

董 氏 我的好媳婦！

崔 氏 二老在上，從今以后，你們不要叫我媳婦，就叫我女兒——我就是你們的女兒，和包繶在世一樣，給你們盡孝！

包拯、董氏 我的好閨女！

（吳奎引盧士安上）

盧士安 包大人，恩師——

包 拯 你為何來到廬州？

（盧士安欲言又止）

包 拯 你們退下。（董氏、崔氏下）

盧士安 恩師，當年你在陜西薦舉學生為官，不料學生被人彈劾。今來廬州，但求恩師護佑。

包 拯 哦？被人彈劾？是德還是功？

盧士安 這——，學生一時不慎，收了人家一點銀錢，因被彈劾。

包 拯 一點銀錢？是多少銀錢？一千兩，一萬兩？

盧士安 只有一百兩。

包 拯 （冷笑）哦，一百兩，不多，不多！（忽然大怒）你，你，你德行大虧，你既貪圖錢財，怎能為官！彈劾得好，彈劾得對！要是包某知道你這般骯臟的作為，也會彈劾于你！

（唱）當初見你讀書勤，行止謹慎知禮義。也曾隨我左右來效力，因此上舉薦你為官在陜西。誰知你竟然起了貪財意。而今你遭彈劾顏面喪盡，包某我心底只是鄙視你。

盧士安 恩師——

包 拯 嘟！

（唱）從此后，再也不許叫恩師，縱到黃泉也不愿意見到你！

（白）吳奎，快將他趕走！（吳奎推盧士安下）包安！

（包安上，包拯指著盧士安剛剛坐的椅子接唱）貪官身上多穢氣，將這貪官坐過的椅子快沖洗。

包 拯 未曾想到，盧士安竟然貪人錢財，幸虧被人彈劾，否則朝廷又多一個貪官！我想，朝廷有條例，舉薦官員，倘若失察，須得擔負責任。我舉薦了盧士安，實為失察，我須上奏朝廷，請求處分。包安，文案伺候！

（包安送文房四寶上，擺放案上，下）

包 拯 （唱）恨官貪，恨貪官——悔不該舉薦盧士安，錯把蠹蟲當學生。貪官污吏誤政事，貪官污吏害百姓。貪官污吏壞官風，貪官污吏無公正。貪官污吏損道德，貪官污吏喪民心。

（白）廉者民之表，貪者民之賊！

（接唱）悔悔悔，悔我雙眼不識人，恨恨恨，恨他污我清廉名。失察之責自承擔，請求處罰奏朝廷。

（邊唱邊草擬奏表）

【幕后圣旨下：包拯舉薦不當，依例當責罰。然念其勤勉政事，忠心為國，著降池州知州，加倍效力。欽此！

第四場 拒 友

【地點開封家中。

【時間嘉祐二年（1057），包拯58歲。

【幕后民謠 開封府，開封府，來了一個包大人。鐵面無私人人夸，不愛銀錢只愛民。貪官污吏個個怕，高官權貴讓九分。不平之事找包拯，老包一笑黃河清。

文彥博 （帶眾隨從上，唱）莫奈何，莫奈何——升遷貶謫都經過，人生處處莫奈何。人人都想高官做，哪知官場莫奈何。

（白）你看，文某雖然貴為宰相，也還是處處莫奈何啊。

（接唱）宰相同樣不好做，周旋百官莫奈何。他有他的理，他有他的利。他的官位是一品，他的女婿是皇帝。枝藤糾纏亂如麻，不圓不滑難調和。事小姑且和稀泥，事大不可馬虎過。難事還要找包拯，月夜登門也還是莫奈何。

（白）這個包拯，生性耿直剛正，不茍言笑，清廉如水，開封府上任半年，官員個個怕，百姓人人夸。這治理惠民河的事牽扯高官權貴，只有他能辦。到開封府說吧，消息容易走漏，那些官員要是知道文某出的這個主意，還不罵死文某！只好到他家里和他商議。（叫隨從）你們上前叫門。

隨 從 （敲門）包大人，朝中文相爺來訪。

包 安 （上，開門）文相爺來訪？待我稟報我家老爺。（下）

文彥博 （推門而進，環顧）早就聽說，包拯雖然大貴，衣服器用如布衣之時。你看看，這家里寒酸的，沒有一件像樣的東西！像包拯這樣的官哪，真的是古今無雙啊！

包 拯 （上，推文彥博出門）文大人，實實對不起，包某從不在家中見官，明日到府衙見！（欲關門，文彥博一腳插在門內，向內喊）包拯哪包拯，文某有要事和你商議，你竟然不讓進門！

包 拯 （將文彥博推出門外，對文彥博拱手）文丞相，實在失禮，包某早定規矩，從不在家中見官，還望寬恕。

文彥博 不在家中見官？哦哦哦，我明白了。你我可是好友哇？

包 拯 是好友。但你現在是丞相大人。

文彥博 既是好友，還不讓我進門？

包 拯 既是官人，就不能進門。

文彥博 好你個包拯！我有事和你講。

包 拯 府衙去講。

文彥博 府衙講不得。

包 拯 難道還有見不得人的事？

文彥博 （生氣地）你呀你呀！此事關系開封府百姓安寧！

包 拯 如此，請在門外對下官訓示。

文彥博 難道我就如此站在門外同你講話不成？

包 拯 包安，拿張椅子給文丞相坐。

（包安搬椅子給文彥博坐，又搬椅子給包拯坐，二人隔門相對）

文彥博 （坐椅子上，捶腰）好你個包拯哪！

（唱）一輪明月當空照，老友對面談談心。

包 拯 （唱）不是包拯不近情，公事私事要分明，

文彥博 （唱）你做人實在太固執，剛柔并濟方可親。

包 拯 （唱）你有剛來你有柔，包拯只有剛和正。

文彥博 （唱）我是宰相人上人，哪天讓你小鞋蹬。

包 拯 （唱）宰相肚里能撐船，正邪清濁分得清。

文彥博 哈哈哈，都是你有理！

（唱）進個家門又何妨？難道世上盡壞人？

包 拯 （唱）皓月高懸明如鏡，無是無非睡得穩。

文彥博 好好好，不和你扯了，說正事。

（唱）惠民河水常堵塞，雨天泛濫是災星。須將河道疏浚通，京城百姓方安寧。

包 拯 （沉吟）下官在開封府，也曾聽左右說起此事。只是半年之內，諸事皆須躬親辦理，尚未顧及疏浚河道之事。敢問大人，這疏浚河道，難在何處？

文彥博 那惠民河本來通暢無阻礙，只是那大小權貴，在河邊蓋起一座座的河景房，硬是將寬敞河道變得狹窄不堪。若要讓惠民河水再通暢，除非是將那河景房全部拆除！

包 拯 原來如此！既然河景房擠占河道，朝廷下令拆除也就是了。

文彥博 包拯啊！

（唱）官官相護多裙帶，為官如同做買賣。大小權貴利益重，捆綁纏繞拆不開。河景房里享尊榮，拆房堪比蜀道難。

包 拯 （唱）聽他言來多感慨，官家如此百姓哀。河景之房多權貴，盤根錯節樹已栽。老包在朝多彈劾，斷子絕孫遭怨埋。從今后，不干己事不開口，落點輕松和自在。河道之事涉百官，朝廷自當作安排。

（白）文大人，這河道之事嘛，牽扯百官，你是相爺，自當做主。若是難辦，倒不如請皇上下道諭旨，難道那些權貴高官還敢抗旨不成？我這小小開封府就管不了啦！

文彥博 包拯竟然也打退堂鼓了，竟然推脫！文某莫奈何，只好用激將法了。包拯、包府尹、包大人！

（唱）你職掌開封有威權，河道就在城里面。不是你事何人事？你不管來誰人管？河水一旦泛濫起，開封城里遭水淹。黎民百姓受災苦，開封府尹可心安？

（白）包拯哪，

（接唱）拆房清道你作為，文某朝中多周旋。赤心為民拆河房，只為百姓保平安。

包 拯 （唱）文大人一番話讓我羞慚，包拯我赤膽忠心做人做官。怕什么權貴高官盤根錯節，怕什么拆除景房難上又難；怕什么結怨權貴斷子絕孫，怕什么官場是非太多風險。明月圓似鏡，清輝映我心。做官不為民，不如獨此身。既是把官做，自當為百姓。既是為百姓，決不有私心。為黎民，為百姓，不怕得罪人。將河房來拆除，將河道來疏浚。還開封一條寬敞惠民河，還百姓風清月朗、風清月朗大乾坤。

文彥博 好！這才是堂堂正正的包大人！我要告辭了，就等你包大人的好消息了！

包 拯 文大人慢走（關門，下）

文彥博 咳！你看啊，一個堂堂宰相，卻進不了開封府尹的家門，竟然一個門外一個門里談起公事，這叫怎么回事！還是莫奈何啊！（捶背嘆氣，下）

第五場 遣內

【地點開封家中。

【時間嘉祐二年（1057），包拯58歲。

董 氏 （上，唱）包拯他勤公事忠心報國，未料想家門內人丁不旺。兒包繶在潭州任上病亡，孫五歲又得病飄走天上。眼見得忠良人香火難接，為包家娶來了孫氏小娘。

（嘆息，白）咳，包拯哪包拯，你可讓我操碎了心哪！但愿得包家香火有指望，到老來膝下承歡有兒郎。

（叫）小娘，小娘！

（崔氏攜孫氏捧禮盒同上）

孫 氏 （唱）我本貧寒人家女，嫁入高門作小娘。如今已經整三月，依然忐忑心里慌。包家規矩實在嚴，做錯事情愧難當。早晨姑丈來送禮，金銀玉器錦盒裝。他在開封生意做，想請老爺多幫忙。這事不知對和錯，不知該講不該講。

董 氏 小娘，你來包家已經三個月了。我們包家清廉似水，生活過于簡樸，你還習慣嗎？

孫 氏 習慣。

崔 氏 小娘，有什么不習慣的和我講。

孫 氏 大娘，我來包家不久，諸事不懂，還望多多教導。

（包拯上）

孫 氏 老爺，我有事情要向你稟報。

包 拯 何事？

孫 氏 （膽怯地）老爺，今天早上，我的姑丈來，送了一盒子禮物，說是他想在開封做官府的生意，他知道老爺在戶部做過官，想請老爺幫他和戶部招呼一聲，多給他一點生意做。這個禮盒里不知裝的什么東西。

包 拯 （生氣）你，你大不該！待我看來——，金銀首飾，玉器寶貝，嘿嘿，你的姑丈，給我送禮，要我和戶部招呼，幫他發財？你可知道我包拯是什么人？你可知道我包拯有什么規矩？你，你這個無知的女娘！

（唱）包拯為官無私曲，光明磊落立朝綱。舉頭三尺有神明，有事只能當面講。背后請托是鬼祟，這金銀玉器太骯臟。為官不可徇私情，事事人人一個樣。為官公正心地寬，后門請托怕見光。你為姑丈來請托，德行已虧難原諒。帶著禮物回家去，從此你非包家的小娘。

董 氏 老爺，你不要生氣，小娘她也不知道底細。

崔 氏 是呀，爹爹，你就原諒她吧！

包 拯 不可！你回娘家去吧！

董氏、崔氏、孫氏 老爺——

包 拯 帶著你的禮物走吧！

（孫氏愕然，哭，崔氏安撫，包拯氣下，董氏無奈追下）

孫 氏 天哪，老爺他，他將我遣回家了！

崔 氏 小娘，你初來乍到，不知道老爺律己過人，他和別的官員太不一樣，嫉惡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沒有半點私心，從來不徇私情。

孫 氏 可我，我怎么辦哪？

（唱）才進包家半年整，就被遣回娘家門。縱然請托犯大錯，也該念一夜夫妻百日恩。何況我腹中已經懷胎兒，好歹是你包家人。

崔 氏 怎么，你已經身懷有孕了？

孫 氏 （委屈地）是呀！

崔 氏 （欲稟報包拯，又面有難色地回身，唱）小娘懷了包家根，倒叫我崔氏喜在心。看她早晨嘔吐狀，有孕在身該是真。想將此事稟雙親，又怕爹爹不相信。爹爹善惡太分明，成命既出不可更。倒不如從容來處置，安頓小娘最要緊。

（對孫氏）小娘，老爺生氣頭上，即便告訴他你懷孕之事，他也不會收回成命。我父母在城中還有空房一處，你先到那里安頓。衣物錢糧，我自有安排。待老爺氣消，我再稟告于他，接你和孩子回家。

孫 氏 （無語，抽泣）也只好如此了。

崔 氏 來，我送你同去。

（二人同下）

第六場 留 訓

【地點開封家中。

【時間嘉祐七年（1062），包拯63歲。

包 拯 （病態，董氏攙扶上唱）風蕭蕭，秋草黃，屋檐鈴鐺響，雨霏霏，天沉沉，黃河低吟唱。一病數月臥在床，孤身老景多凄涼。床前無有兒孫影，

（白）上天哪！你為何如此無情？

（接唱）真的是斷子絕孫、應了貪官污吏的壞想？

包 安 （上）大人、夫人，文大人在門口求進，說是有皇上的旨意。

包 拯 既是皇上旨意，況且我病體已自不保，正好有話和他講，就請他進來吧。

（包安引文彥博上）

文彥博 包拯，皇上得知你染病在床，特地命文某代他來看望，還給你帶來了宮中御醫開的藥。

包 拯 多謝文大人！代我叩謝皇上關懷之恩！

文彥博 包拯，近日病體好轉沒有？

包 拯 文大人，這病看起來好不起來了。包某一生，開罪權貴，不存私心，親朋故舊盡皆絕交，只是與你交情深厚。有些話正要和你講講。

文彥博 你講，文某洗耳恭聽。

包 拯 （唱）這一生，飽讀圣賢書千卷，奉養父母孝名揚。這一生，哀憐百姓生計苦，只為黎民做主張。這一生，彈劾貪官心不軟，剛正不阿立朝綱。這一生，斷了多少疑難案，被人叫做“閻羅王”。這一生，也曾端州拋硯臺，也曾陳州去放糧。這一生，也曾出使契丹國，也曾三司來執掌。這一生，我清廉立身、不貪不枉，鞠躬盡瘁、心地坦蕩，忠心報國、不負民望，六十三載春和秋啊，只為大宋爭榮光。到如今，上天仁慈何處尋？斷子絕孫斷念想。

（向董氏）夫妻相對嘆凄涼。我去后，山妻寡媳無依靠，

（向文彥博）還望老友常看望。

文彥博 包拯哪！（唱）心中不必太悲傷，各人命運不一樣。有人享盡生前福，有人美名身后揚。同朝為官三十載，你清廉耿直世無雙。縱然官大財多兒孫旺，難比你千秋萬代人敬仰。

包 拯 咳，或許是包某彈劾太多，上天消減了我的福報。多謝文大人勸解。

崔 氏 （內喊老爺。牽孩子上，孫氏隨后）爹爹，你看，這個孩子是哪一個？

包 拯 這是誰家的孩子？（對孫氏）你為何來此？

（董氏拉過孩子，仔細打量）

董 氏 啊，這孩子的眉眼，太像老爺了！（拉給包拯看）你看看，這眉毛，這眼睛，這嘴巴，太像你了！

包 拯 哦，（向崔氏）閨女，將此事緣由快快講來！

崔 氏 爹爹呀！（唱）當初你把小娘趕，她已有孕在身上。爹爹一怒理不講，小娘回家把身養。十月懷胎正當時，金童墜地呱呱響。女兒時常去探望，小娘精心來喂養。如今小叔已五歲，讓他來見爹和娘。

（叫啊，孩子扭捏地叫）

包 拯 （爆發地）哈哈哈！

（唱）本以為斷子絕孫斷念想，本以為香火已斷無指望。本以為愧對列祖和列宗，本以為無牽無掛到天上。現如今，卻見一個小兒郎，活活潑潑、眉眼像我、大大方方的包家小兒郎！

（白）蒼天有眼，我包拯又有了兒子！貪官污吏們，你們笑吧，你們哭吧，我包拯斷不了子孫！哈哈哈！（抱起孩子親吻）

文彥博 哈哈哈！包拯哪包拯，你看，剛才還說斷子絕孫，這不，兒子就來了！（拉過孩子）讓我看看，呵呵，這孩子太像你包拯，活活一個小包拯！

董 氏 老爺，別老是高興，你該給兒子起個名字。

包 拯 （沉吟）大兒子叫包繶，這個兒子就叫——叫包綬吧！

崔 氏 好，包綬叔叔！

文彥博 好個小包綬！包拯，文某我倒有個主張。

包 拯 怎么講？

文彥博 文某有一女兒，年方四歲，不如你我結為親家如何？

包 拯 文大人垂愛，敢不從命！包綬，上前拜過岳父！

（董氏拉孩子向文彥博下拜）

文彥博 好好好！我的女兒嫁給你包家，不虧不虧！我要回朝復命了。

包 拯 文大人，哦，不，文親家，慢走！

（文彥博下，董氏等送下復回）

包 拯 哈哈哈！（忽然暈倒，董氏、崔氏、孫氏一起呼喚。包拯醒來，拉過包綬）

包 拯 兒呀！爹爹看來活不久了，有幾句話，你要記在心上。(包綬茫然)哦，你還小，不懂事。包安，筆墨伺候！

包 拯 （唱）世上多少人，各人有平生。有人做高官，有人是平民。做官也不同，清濁兩邊分。有人貪財物，有人清廉心。貪贓愧對天，清廉心氣平。貪贓犯國法，清廉人人敬。貪贓牢獄報，清廉平安人。包家要清廉，清廉包家人。貪贓又枉法，逐出包家門。子孫記在心，永做清廉人。不從我遺訓，不是我子孫！

（包拯唱時，包安端上筆墨，在案上擺放好，包拯欠身走到案前，寫：后世子孫仕官有犯贓濫者，不得放歸本家，亡歿之后不得葬于大塋之中，不從吾志，非吾子孫！大屏幕同步現出家訓）

【幕后合唱：包家要清廉，清廉包家人。貪贓又枉法，逐出包家門。子孫要記住，永做清廉人。不從我遺訓，不是我子孫！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