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康智,鄭茂剛
(1.凱里學院人文學院; 2.凱里學院貴州原生態民族文化研究中心, 貴州 凱里 556011)
在具體討論之前,我們先耐心品味一下兩組公開的數據。一是近幾年中國傳統村落消失的數量。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主任李偉2014年1月11日在第五屆中國經濟前瞻論壇上提到:“在一座座小城鎮如雨后春筍般成長的同時,記載著華夏文明歷史變遷的古村落數量從2000年的360萬個,減少到2010年的270萬個,10年就消失了90萬個,相當于每天消失300個自然村落。”[1]二是近幾年中國人口的城鎮化率及數量。據中國社科院2012年10月發布的《城市藍皮書:中國城市發展報告NO.5》中提到2011年中國城鎮人口達到了6.91億,人口城鎮化率達到51.27%,城鎮常住人口首超農村常住人口。國家發改委宏觀經濟研究院副院長馬曉河指出:“這6.91億人中有一部分是‘被城市化’的農民工,他們的總計人數達1.59億。”另據國家統計局最新公布的數據顯示,2017年中國的城鎮人口達到8.1347億,人口城鎮化率達到58.25%,戶籍人口城鎮化率已達到42.35%[2]。也就是說,在這8.1347億人中,有近2.248億是“被城市化”的農民工。
如果將這兩組數據納入到鄉村振興的研究中進行分析,就很容易發現問題的實質。這是因為,我們要進行鄉村振興,不管采用什么方法,采用什么樣的理論,都必須要確保兩個載體的存在。一是傳統村落;二是生活在傳統村落中的人。但上面兩組數據卻明確地表明,隨著城市化速度不斷地加快,導致傳統村落消失的數量已經達到了驚人的程度。而導致這種速度加快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生活在村落中的人離開了村落。
如果對上述兩個載體再進行深入分析,我們還可以看到由于它的消失或缺失而衍生出兩種最基本的后果:一是隨著傳統村落的消失,傳統文化得以穩態延續的載體將不復存在,因而可以在某種程度上說,一個傳統村落的消亡,就是一種文化基因的消失。正如湖南大學岳麓書院教授、中國村落文化研究中心主任胡彬彬認為的那樣:從某種意義上說,傳統村落及其文化如果徹底消失,很有可能導致與之共生的鄉村傳統習俗和生活方式的湮滅。不僅如此,傳統村落及其文化的消失,也意味著千年以來的田園風景及其人文內涵將會面臨危險。更為嚴重的是,毀掉了傳統村落,就有毀滅中華民族歷史文化的危險[1]。二是隨著大量的農村人口進城務工“被城鎮(市)化”,傳統村落開始出現了大量的“空心(殼)村。在談到中國新農村建設中遇到的最大問題是什么時,賈平凹曾經說過:“最大的問題是農村沒有人了,沒有人怎么建設新農村?”其實,目前我們要進行鄉村振興,其面臨的最大問題也是村落沒人了。正應了中國的一句古話: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道理很簡單,如果鄉村人都沒有了,我們還振興得了嗎?正如農業農村部部長韓長賦所說的那樣:“沒有人,鄉村振興就是一句空話!”[3]也就是說,生活在鄉村里的人,才是鄉村振興的主體,主體能否回歸,直接關乎鄉村振興的成敗。
正是基于上述理解,本文試著去討論分析導致鄉村振興主體缺失的原因,并在此基礎上,如何能讓這些缺失的主體(人)回歸到他們以前生活的村落,以使鄉村振興主體歸位。
我們都知道,鄉村的基本構成單位始于血緣家庭,在此之上,由有血緣的家庭組成鄉村的核心構成部分——家族。不同的家族之間為了獲得共同的發展,聯合起來共同構筑起了一個個鄉村。這樣構筑起來的鄉村,除了行政領導外,更多的是依靠在“寨老”的協商下,使各個家族之間能排除爭議,獲得共識,從而達成了協商一致的契約,并在契約的規約下,各得其所,各就其位,各事其務。如果鄉村按照這樣的良性運行,也就無需我們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去加以保護和振興了。
但一個不爭的事實是,隨著中國城市化日益得到快速發展的同時,鄉村在不斷地“衰落”和“凋敝”。當然,導致鄉村“衰落”“凋敝”的原因有很多,張克俊歸納了鄉村“衰落”“凋敝”的5個表現:一是農村空心化,農村房屋大量閑置,農村家庭空巢率持續上升,一些傳統村落凋敝甚至走向消亡,鄉村記憶消失,文化流失明顯;二是農民老齡化,許多農村地區支撐農業生產活動的主體是50歲以上的老年人和婦女,即“386199”部隊,[注]隨著中國城市化快速的發展,農村男性青壯年勞動力進城打工的數量劇增,廣大農村留守的婦女、兒童、老人作為一個特殊群體備受關注,被戲稱為“386199部隊”。“誰來種地”的矛盾突出;三是農業副業化,雖然近年來現代農業不斷加快發展,但這仍只是存在于一些區位條件好、資源優勢突出的局部空間和點位,大量面積的則是小規模、一家一戶的傳統農業、兼業農業、老人農業;四是農村教育、科技、文化、衛生等公共事業發展滯后,城鄉公共服務均等化程度低,鄉村治理落后,農民的法制意識比較薄弱,現代文明程度低;五是農村生態環境退化,不少地方的土壤退化、水土流失現象突出,農膜、農藥、化肥超量使用,農村面源污染較為嚴重。總體而言,我國農業現代化已成為“四化”同步最大的短板,農村已成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最大制約[4]。
綜上所述,我們認為,鄉村“衰落”“凋敝”主要導因于生活在鄉村里的青壯年越來越少,而留守的婦女、兒童和老人占比越來越高,從而使“空心村”的范圍變得越來越大。這樣一來,帶來的一個后果就是,在鄉村主體“人”的缺失之后,逐步打亂了鄉村穩定延續的狀態,鄉村開始出現“病態”,并在痛苦的呻吟中陸續的倒下。為此,很有必要對其“生病”的原因進行分析,并為其恢復健康找到一劑“良方”,從而也為鄉村振興找到一個出發點和著力點。
其實,事實非常清楚,生活在鄉村里的人離開自己生長的地方,主要是通過兩種途徑得以實現:一是接受教育之后,通過考試,憑借高等院校或職業技(院)校這個門檻,而離開自己的鄉村進入到城市生活。我們也知道,國家通過這樣的方式,雖然為鄉村培養了不少精英人才,但是無形當中,使得這樣的人才遠離了自己的村落,并開始淡忘了自己的村落,甚至背離了自己的村落,然后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城里人”,融入到城市的生活中,從而導致了鄉村“精英人才”的缺失。當然,我們不能責怪這些人對自己村落的發展沒有責任心,沒有擔當。因為他們從小接受的這種教育,不論從教學的內容、教學的形式、還是教學的成效評估,亦或是對人格的塑造,都是以“城市的需要”為底本,一個個幼弱的鄉村小孩,又怎么能夠抗拒這樣的力量。二是隨著改革開放的春風,大量的青壯年甚至少部分老年人開始離開自己的村落走上了打工的行列。對于中國出現的“打工潮”,很多的學者都進行過相關的研究,普遍認為其主要原因就在于城鄉發展不平衡,工農業發展嚴重失調、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日益增加、城鄉居民消費差距不斷擴大等等。我們同樣沒有理由去責怪這些因為生計離開自己的村落而外出務工的村民,因為在社會的發展過程當中,他們當然有權力和城里人一樣去享受因社會經濟發展而帶來的日益豐裕的物質、精神等方面的生活追求。
為了能讓振興鄉村的主體有序地回歸村落,有些學者從歷史的維度,去探尋主體回歸的良方。他們認為,針對第一種走出去的“精英”,可以借鑒歷史的經驗讓他們回歸。在中國歷史上,官員退休后,皇帝會賞賜一定的金銀和土地,讓他們回到老家安居樂業。那么今天,我國政府是否可以沿用這樣的思路,制定相關的政策,鼓勵從鄉村走出去的知識分子或名流學者在退休后回到自己的村落,給他們一定的宅基地和安家的費用,讓他們在晚年的時候能為自己村落的發展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讓他們的回歸發揮出古代鄉賢的作用,這樣可能會對鄉村振興起到積極的作用[5]。
有些學者從現實的觀照中,去破解主體回歸的困惑。他們認為,第二種離開村落而進入一個對自己而言相對陌生的城鎮區域生活,其主要的目的還是為生計所迫。呼吁國家給予優惠政策,創設路徑讓他們回家創業,通過不同的渠道,增加村民的收入,從而縮小城鄉差別,讓村民在自己的村落中也能體面的生活,那么鄉村振興的主體就能有序的回歸[6]。
立足于當前中國社會大背景,上述兩項促進鄉村振興主體回歸的路徑選擇,可以說是較為可行的對策思路。這是因為,實施這樣的對策,只需做出政策方面的鼓勵并加以推行,無需動用巨額資金和人力、物力的投入,就可以付諸實踐,而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獲得明顯的成效,但卻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依賴。原因全在于,這兩條路徑選擇都是靠政策杠桿去加以推行,而無法對全社會的結構進行優化和完善。但鄉村振興主體的缺失卻是社會性的結構病,光靠政策杠桿調整必然要放大杠桿的作用。杠桿的作用一旦被人為放大,今后就必然會流變成“去杠桿”的對象。而我國當下發展的主旨決策正好要“去杠桿”,這將意味著,原有的過量使用的杠桿還沒有去掉,我們又要增加新的杠桿,這就明顯與時下的主旨決策正面沖突,因此這種新啟用的杠桿肯定走不遠。
進而我們必須注意到,讓主體回歸,目的是要發揮在鄉村振興中的主體作用。上文提及借鑒的歷史經驗,如果在政策的驅動下,的確可以讓一部分有深望的老年知識分子、社會賢達返回自己的鄉村,讓他們發揮鄉紳鄉賢的作用,使他們能夠垂范鄉民、教化鄉民,使整個主體得以充實。而今一個不爭的事實卻在于,大部分的年輕人進入城市務工,生活在村里的主體是“386199”部隊。那么,向誰垂范?去教化誰?是去教化那些留守的老年人?還是教化那些留守的婦女和兒童?教化的結果,能夠讓他們擔當起鄉村振興的職能嗎?就這一意義而言,光有鄉紳,沒有鄉民的鄉村,同樣是振興不了的。因而,按照這一路徑施策,僅可以極其有限地增加農村的留守人口,恐怕很難發揮中國傳統社會中鄉紳的功能和作用。要他們發揮這樣的作用,還得等待有更多的年輕人、壯年人回歸鄉村才行。因而,這一路徑的效用不容樂觀,啟動政策杠桿推動這一路徑付諸實踐的負效應則令人堪憂。
采用政策手段鼓勵年輕學子熱愛農村,回歸農村創業,當然是一項很有見地的政策路徑選擇。但要使這樣的政策路徑產生實效,問題不出在生活待遇上,反倒是出在創建什么樣的農業問題上。中國本來有自己優秀的傳統農業,但是在中國崛起之前,由于歷史的原因,中國的社會氛圍中出現的崇洋媚外,鄙視傳統之風甚囂塵上。世風所染,不僅鄉民,連城里人都迷失了自我。就是到了中國崛起后的當下,國外要對中國打貿易戰,限制中國商品入境的世界大背景下,我國還有不少人認定洋貨好,中國的土貨差,偏偏要到國外去買“中國貨”。如果這樣的邪門歪道得不到抑制,最終必然會干擾到中國傳統農業的復興,傳統農業復興不了,向現代化轉型就很難實現。這樣一來,即使是學農業的知識分子回到自己的家鄉,該如何做?做什么?同樣要墜入霧里煙云。他們起不到示范標桿作用,他們能夠發揮的效用也就堪憂了。如此看來,政策能夠讓他們回鄉去,但卻不能讓他們壯大發展、落地生根。
為了破解這一難題,我們不防看看國外是怎樣看待中國傳統農業的。20世紀初,美國出現農業危機時,聯邦政府指派富蘭克林·H·金到中國、日本和朝鮮半島進行農業考察,回國后編寫了《四千年農夫:中國、朝鮮和日本的永續農業》一書,大力盛贊中國傳統農業的輝煌,耕作了四千年的土地還不會退化,人與自然的關系和諧共榮,號召全美國向中國學習。其后,這本書指導了好幾屆美國政府的施政,其中就包括富蘭克林·羅斯福在內,并因此而推動了美國生態農業運動,至今在美國還在產生著深遠的社會影響。
再回首看,為解決我國的“三農”問題,提出的化解方案多種多樣,但都很難收到預期的效果。關鍵原因在于,長期以來對“三農”問題的認識,本身就存在重大的偏頗,大都認為西方的“集約”農業好,于是明里暗里鼓吹中國也需要生搬硬套發展“集約”農業。正如溫鐵軍在中文版《四千年農夫:中國、朝鮮和日本的永續農業》的序里面所說的那樣:“百年前的學者已經認識到中美兩國農業生產模式存在的巨大要素稟賦差異而不可能完全效法彼此。但是當前無論政策界、學術界,還是主流社會,堅持認為中國農業應該轉向美國“大規模+集約化生產”模式的大有人在,實在令人對這種“無知者無畏”的泛濫感到驚愕,也不得不對農業政策中長期存在的偏差而帶來的“雙重負外部性”——生態環境損失和食品安全失控,而令人扼腕[7]。在這樣的社會氛圍下,即使是農業專業畢業的高才生、博士,心目中只看重西方的“集約”農業,而忽視中國的傳統農業。這樣一來,他們即使回到鄉村,往往也會處于英雄無用武之地的尷尬境地。這個問題不解決,他們即使回了鄉,鄉村振興同樣無望。因而,這樣的路徑選擇同樣是治標之策,非治本之方。
綜上所述,中國的“三農”問題是導致鄉村振興主體缺失的最主要的原因之一,但這個問題又由來已久。于是,大家一致公認,這是中國當下的老大難問題,這樣的認識固然不錯,但問題的關鍵是如何去理解“三農”問題。事情很清楚,中國的“三農”問題,不是農業本身的問題,不是農村本身的問題,更不是農民本身的問題,而是全球性的產業結構不合理的這個帶根本性的大問題。不過其間需要警惕之處在于,產業結構是一個需要不斷調整的過程,產業結構合不合理,不能一概而論,需要放置在不同的時代背景下去加以論證。
當下中國的產業結構,集中表現為,第三產業的盈利空間最大,第二產業的盈利空間僅能自保,必要時還得靠政策支撐,第一產業則幾乎沒有盈利空間,往往是多數情況下還得負債生產。與此同時,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不僅其現代化轉型做得較好,而且還有力地助推了中國的崛起。但是,第一產業的現代化轉型幾乎是徘徊不前,甚至倒退,這就造成了長久性的“農村空心化、農業邊緣化、農民老齡化”。因此,整個“三農”問題在短時間內難以化解也正因此而來。這個問題不化解,能夠傳承中國優秀農業文化的人才就很難自覺回歸農村,在農業上求發展。因而要推動鄉村振興主體的回歸,關鍵是要解決產業結構失衡的大問題。
一提到提高農業的盈利空間,我們很自然的就會想到去提高農產品價格,特別是提高糧食價格。這種倡導,從表面上看,似乎合情合理,切實可行,但需要注意的是,簡單的提高糧食價格,不僅富不了農民,反而會富了中間商和國外“集約”農業的農場主。進而還會導致國外農產品向中國市場傾銷,危及中國的糧食安全。因此,提高農產品價格,特別是提高糧食價格,在如下三個方面需要去慎重對待。其一,從事現代“集約”農業的歐美和日本等發達國家,無不擁有極其高額的農業補貼政策。憑借這樣的補貼,農民不種農產品也可以當富豪,種植莊稼僅是富上加富而已。但中國時下還很難做到這一步。這將意味著,我們是承包著國有土地的單家獨戶農民,與國外的富豪農場主展開價格戰,簡單的提高糧食產品價格,很難解決農業的盈利空間難題,反而會導致中國農產品的庫存加大,財政轉移支付的壓力猛增,不是解決“三農”問題的可行做法。其二,中國農業的優勢在于,優秀農業遺產儲備極為豐富,能夠產出千姿百態的農產品,而且還能兼顧到生態的維護,在解決“三農”問題時應立足這些優勢下功夫。反觀發達國家的“集約”農業,產品單一化現象極為嚴重,對生態的破壞性極強。比如,美國為了賺取中國的外匯,在中國加入世貿組織時,就要中國開放大豆市場,中國政府被迫接受了這一嚴酷的事實。但最后結果是,美國政府也很難招架,這是因為,美國農場主大規模種植轉基因大豆銷往中國,開始確實賺了不少錢,但轉基因大豆卻導致美國農業區的生物多樣性水平飛速下降。后來,美國的孟山都公司只好將整套技術轉賣給巴西,收取高額的轉讓費,讓巴西毀林開荒種大豆,靠犧牲環境贏得微薄的收入。美國尚且如此,中國簡單的提高農產品收購價格,又怎么能夠與發達國家較輸贏,而由此引發的生態問題更是我們國家難以承擔的負效應。相反地,由于中國的傳統農業產品,種類繁多,其中還有大量的名特優產品,這些非主糧外的產品,發達國家是很難批量生產的,也是無法和中國競爭的[8]。因而,提高農產品價格,應當具體問題具體對待。對國外能夠提供的農產品,理應大幅度去產能,把包袱甩給國外,對國外不能生產的農林牧特優產品,則選擇性地提價,以種類數量和質量的優勢,抵消國外的大規模生產的優勢。這樣一來,不僅使我國的農民獲得了實惠,同時又補上了短板,讓中國人民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落到實處。其三,隨著中國富裕程度的快速提升,居民的衣食住行結構也悄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巨變。傳統意義上的主糧消費已經跌落到改革開放前消費水平的1/3以下,而這部分產品恰好是國外“集約”農業可以提供的[9]。而高質量的特殊的農林牧產品,人均消費水平卻在節節攀升。通過電商平臺和相應的政策支持,再加上有利的社會行動的配合(如評選立項保護重要農業文化遺產,評定名特優產品,推動生態保護和生態報償)等等。對相關的產品,按質論價,按稀缺程度計價,再借助電商平臺的推介,主要滿足高檔消費。這樣去實施農產品提價,既不會遭到國外的壟斷干擾,又滿足了國內高檔消費的需求,最終才能真正提高農業的盈利空間。需要鄭重申明:這里所說的農業是指大農業,理應包括農林牧副漁等整個第一產業在內,因為這關系到全國民眾衣食住行用以及精神生活的提高。涉及范圍極大,提價的空間也大,但卻不會干擾已有的各產業生產力的結構,而卻能助推產業結構的優化。
中國農業的弱質化是不爭的事實,西方“集約”農業的弱質化也是不爭的事實,否則的話,歐美和日本等發達國家就不需要實行高額的農業補貼政策了[10]。但農業弱質化引發的生態副作用,中國和歐美、日本等發達國家卻一般無二,他們仰仗高額補貼和巨額的財政轉移支付,才能彌補生態上的損失,中國由于沒有高額的農業補貼,中國的生態安全自然難以保全。鑒于所有的第一產業都是人類與所處自然和生態系統建立和諧共生關系的紐帶,中國的生態安全將如何保證自然是亟待解決的關鍵問題。其實質在于,不實施高額的農業補貼,就得靠社會力量實施生態報償,此前的“三農”問題研究大多是將農業與“三農”問題割裂開來研究,就是不愿意觸動生態報償這個敏感話題。其結果只能是要么實施高額農業補貼,要么就是啟動生態報償,特別是市場化的生態服務交易,除此之外,別無選擇。近年來,生態民族學的相關研究表明,中國的傳統農業本身就具有生態公益服務的功能。那么,農業的弱質化問題,就可以得到極大的緩解,農業可以憑借生態報償,擴大盈利空間,同時又減輕了國家政策上的環保壓力。此外,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重要農業文化遺產保護、鄉村振興、傳統村落保護,都可以在這一途徑上捆綁實施,從根本上消除農業的弱質化問題。那么,因農業弱質化而引發的鄉村衰敗、人才流失、人才回歸艱難等棘手問題,都可以一并獲得解決。
總之,農村人口的回歸問題,既是鄉村振興的關鍵問題,又是導源于“三農”問題的派生問題。要確保人才回歸,除了讓鄉村振興的主體堅實,別無他途。一是要擴大農業的盈利空間,二是要將農業與生態建設捆綁解決。只要做好這兩件事,無需憂慮鄉村振興的主體不回歸。不過,這也不是單一的政策措施就能單獨解決的問題,因為其中包含著中華民族的文化自覺、自強和自信等民族文化問題。因而,接著對鄉村振興主體回歸的文化途徑加以討論。
鄉村振興雖說與農業直接關聯,但其背后卻是文化的復興問題。按常規的邏輯分析,世人都會一致公認隨著中國的崛起,中華民族的文化自覺、自強和自信必將隨之而至,殊不知文化的運行本身就具有慣性,歷史上積淀下來的民族自卑、自棄和自疑,不會隨著國家的強大而快速調試到位,歷史的陰影按慣性會延續很長一個時段。具體到當下中國的現實而言,恰好就是如此。
令人猛醒的事實恰好在于,經過一百多年的屈辱和創傷之后,中國雖然做到了和平崛起,但歷史的創傷培育出來的自卑、自棄和自疑,卻像陰影一樣棄之不去。這樣說也許會刺傷某些人的神經,但卻不得不說,這是不爭的事實。
別的且不說,單說中國緊鄰的日本和韓國,就足以說明事實的客觀性了。日本是二戰的戰敗國,至今還是美國的附庸,但是日本土產的優質稻米,即使賣到了180元人民幣每市斤的高價,日本民眾寧可出高價買本土的大米,也不愿意廉價購買從美國進口的大米。我們可以看到,日美兩國大米的差價高達10∶1,于是圍繞農產品市場的開發,美日之間展開了曠日持久的貿易談判,至今日本仍然沒有低頭。對此,我們不得不佩服大和民族的文化自覺、自強和自信,也不得不稱贊日本民眾的愛國性。韓國也是如此,韓國至今還堅持身土不二的文化信條,該信條其實來自中國的中醫,其后被朝鮮學者編成了《東醫寶鑒》,直到今天,韓國民眾還堅持只有本土所產的糧食才養生,對產自國外的產品加以拒絕,寧可高價購買本土所產的糧食,也不會廉價購買國外的糧食。他們絕不是亂花錢,而是要信守自己的文化信條。
與此同時,歐盟雖是美國的盟友,也是北大西洋集團的保護對象,但歐盟各國卻一直抵制美國的轉基因食品。與美國的農產品進口談判,歐盟從未有國家低過頭,其民族自信、自覺和自強同樣值得稱贊,而中國在這一問題上恰好缺位。當前中國已經加入了世貿組織,中國當然不能背信棄義,設置關稅壁壘,阻擋國外農產品的入境。但中國何嘗不可以仿效日本、韓國和歐盟,培植民族文化的自覺、自強和自信,讓那些轉基因垃圾農產品,靠糧食傾銷左右中國社會的圖謀阻擋在境外,何嘗不可以激勵中華民族的文化自覺、自強和自信,讓國外農產品能夠進來卻賣不出去。其他發達國家可以這樣做,中國為何不可以?就這一意義上說,鄉村振興問題、主體人才回歸問題,說到底本身就是一個文化問題,而且是事關中華民族總體利益的文化大問題。與其靠政策強制執行,或者靠經濟利益引誘,去驅動鄉村人才的回歸,倒不如啟動文化手段讓整個中華民族在農業問題上樹立文化的自覺、自強和自信。因為這樣做既維護了中國對世貿組織的承諾,又維護了中華民族的根本利益,而結果卻可以在無需投入、無需技術引進的前提下,就可以靠農民自身去實現鄉村振興,還可以為其他發展中國家樹立一個榜樣。
當然,要推動中華民族文化的自覺、自強和自信,肯定需要一個不短的歲月,也需要堅持不斷的耐心和毅力。但如果考慮到,這是洗涮中華民族恥辱的必然之舉,那么花費這樣的代價也是值得的。誠如上文所言,中華民族蒙受的一百多年恥辱在潛移默化中已經扭曲了中華民族的正常心態,崇洋媚外,洋奴思想,幾乎毒害了幾代人,中國沒有崛起之前,這樣的弊端不便說出口。而今中國崛起之時,事實上已經到了非說不可的地步,美國政府既然敢公開違反世貿協定,公然挑戰中華民族的生存底線,我們為何不能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這并不是一個國際爭端的特殊問題,而是司空見慣的常態。既然加拿大都敢與美國叫板,我們為何不給他個好看?這個問題看似是國際經濟貿易摩擦問題,但卻是調整和優化中國產業結構的良機,也是落實鄉村振興政策的良機,而能夠抓住這個良機的把柄,那就得教化中華民族民眾提升其文化的自覺、自信和自強。有了這樣的文化重塑與升級,那么每一個中國人都會成為振興鄉村的助手,到了這一步又何愁鄉村人才不回歸?
中國是一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民族多元的大國,自覺、自信和自強比任何國家都顯得至關重要,中華民族不能自立,即使經濟上走在世界前列,也很難實現中國夢。但中國要自立,自身的產業結構必須優化,而且還需要做到可以能動調控。能否實現這樣的遠景目標,當下的標志就在于鄉村振興能否如期實現。為此,改變農業的弱質地位,推動優秀人才向農村回歸,培育鄉村的內生動力,與此同時,逐步地壓縮抄襲模仿西方“集約”農業的后遺癥,這才是中華民族立于不敗之地的必然之舉。而在這整個戰略決策中,鄉村振興主體的回歸,僅是一個標桿而已,只要做好了人才的回歸問題,其他的問題都可以水到渠成。
文化自覺與鄉村振興都成了一個時不我待的研究課題。但是,要真正做到文化自覺,實現鄉村振興,都應當是鄉村振興主體實行自下而上的一種營造(或構建)和自上而下的資源對接。這是因為,鄉村社區的文化自覺也好,還是鄉村的振興也罷,必定是一個傳統鄉村的延續,而不是對傳統鄉村的背叛與否定。這種自覺和振興的載體依然只能是傳統的村落,其主體只能是生活在傳統村落里面的人,其動力只能來源于傳統村落的文化。這是因為,這些是我們實現文化自覺與鄉村振興的轉盤。因此,今天要實現文化自覺與鄉村振興,不是要去摧毀這個轉盤,也不是要去消解這個轉盤,而是要修復這個轉盤,將這個轉盤在城鎮化進程中導致的某些失落、生銹的鏈條進行修補。要知道,“破舊立新”的代價是慘重的,是鄉村社會難以承受的。因此,需要在轉盤的運轉中,檢查這樣的部件,查處其存在的問題,何以阻礙了鄉村社區的文化自覺與振興。
離開了這些因素,鄉村社區的文化自覺與振興是沒有著力點的。沒有著力點的建設,只能是空中樓閣,海市蜃樓,就如同在沙漠中建造大廈,是不穩靠的,最多也就是一時的“政績工程”而已。而我們需要的文化自覺與鄉村振興,絕不是在做“政績工程”,而是需要為中國的鄉村社區謀福祉。